尚云川回到宿舍，呆坐在桌前很久，柔和的台灯照在他纤长的手指上，也将他紧绷的小臂肌肉照得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站起身开始翻书架上的书，从头到尾扫了半天，抽了好几本出来，又从中挑来挑去选了一本，拿起手机开始拍照。
拍完照他没再犹豫，点开微信的置顶对话框，编辑了几句话连同照片一起发了过去：
【这本最适合入门，概念解释得很清楚，要不要看看？】
那头隔了十几分钟才回复：【谢谢，我一会儿去搜搜】
尚云川：【我这里有】
然后司秦就没回了。
尚云川握着手机等了一个小时，等到肩颈僵硬，终于接受了她不会再回复了这件事。
其实司秦也并非针对尚云川，她明明就知道的，这么优秀的尚云川身边怎么可能缺少追求者，即便他再无心搭理也不可避免。
以前陆央多少花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找她正面掰头的前女友都不下三个，她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可一样的事到了尚云川这里，她就没法若无其事。
她除了这么做，其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谁叫她不是他女朋友呢。
打算好不理那就是不理，司秦回复完之后直接把尚云川的消息设成了免打扰。
当然，司秦在做这些的时候只是单纯想清静两天，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自然不知道会真的刺激到他。
司秦如愿在家中过了平静的周末，结果周一回学校的时候就发现大事不妙。
她下午上完课回了趟宿舍，七点多准备出门去图书馆，结果下楼的时候觉得氛围越来越不对劲。
楼道里不少人脚步匆忙，三三两两满脸兴奋地往楼下跑，期间“表白”“玫瑰”“好帅”等字眼不断传入司秦的耳朵。
这倒是见怪不怪，女生宿舍楼下最不缺的就是表白。只是几分钟后的司秦才知道，这当事人居然是自己。
她刚出大门就被人盯上，有些人交头接耳地看着她指着她，围观的人群很快让出一条道，早就自发形成的圆圈内，是捧着一大束玫瑰笑得明亮张扬的陆央。
司秦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意识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在她的记忆里，这几个月来陆央应该是表白过好几次，但这么大阵仗的，如果她没记错，不该这么早，至少是下学期初吧？
只是她还没完全想起，陆央就已经朝她的方向慢慢走来，停在摆成心形的蜡烛边缘，微微仰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司秦。
他身后很快出现几个举着礼盒与霓虹牌子的人，司秦认出正是平日里与陆央插科打诨的那些朋友。
看到小五的一瞬，她好像就有点联想到为什么剧情提前在这时候。
“司秦，”陆央假意轻咳一声，把怀里的花递过去，“这里是99朵红玫瑰。我也表白过这么多回了，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我的意思。”
他停顿一下，语气放得更加轻柔：“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
司秦一脸冷漠地看着他表演，等他说完后轻轻张口：“我——”
“你先别急着拒绝。”陆央打断她的话，侧头对着一人使了个眼色，而后又看着司秦，“再等等嘛，今天我可打算为你受罚了。”
司秦被打断，也不做挣扎，没有任何期待地等着即将到来的“惊喜”。她记忆还算深刻的“惊喜”。
随着一声尖刺的“咻”，远处漆黑的天空突然接连绽开数朵烟花，人群突然炸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众人的脸上、身上都被烟花的光芒持续照亮。
司秦抬头看了一眼，再低头时果然不意外地看到了在最外圈的罗舒。
是的，以前就是这样。
陆央用心筹谋了最盛大的一次告白，有鲜花、礼物、灯牌，还有烟火，却丝毫没有打动她。
但她答应了。
仅仅是因为她看见了人群中的罗舒。
就在一念之间，她几乎被报复心蒙住了眼耳，也几乎断送了幸福的可能。
可是这一次，她不会了。
烟花的响声和众人欢呼声不绝于耳，司秦的脑袋有些疼。
别人都还在看着烟花，她看向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陆央，声音不轻不重：“我不会跟你在一起。”
陆央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他的嘴角仍噙着笑，片刻后开口：“因为他？”
他是谁，司秦没问。陆央的问题她也并没回答。
但她这个反应已经说明太多。
过了一会儿，众人将目光和手机镜头重新移到人群中心，然而期待的激烈剧情还没有上演，女主角似乎就要退场了。
司秦自然知道和陆央多说无益，正要错身离开，突然被他抓住手腕。
她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咬牙切齿地说：“我哪里比不上他？”
司秦没有丝毫犹豫地挣脱，只瞥了他一眼就挤开交头接耳的人群。
她朝重新昏暗下来的夜色中走去，徒留身后满地狼藉。
***
司秦之前的打算是去图书馆，被这么一闹，加上本来就心情不佳，她在校园里绕啊绕，途径四季园时刚好看到几人结伴出来，便突然决定进去散会步。
四季园是星洲校内的植物园，栽满各季的树木花草，因此一年四季都拥有夺目的景色，弥漫着沁人的香气。
此处原本人气旺盛，但上个月邻近的一座实验楼计划翻新重建，白日里环境嘈杂且烟尘太大，四季园虽然没有被封，却逐渐人烟稀少，而考虑到环保问题，这一片夜晚的灯也就不再开，园内只亮小道两侧低矮的驱虫灯。
冬日的四季园飘荡着阵阵暗香，就着刚好能照亮周身的光缓步往前走，司秦浮躁的心情得到了一些抚慰。
伴着校园广播里隐隐传来的轻缓歌曲，司秦走得深了一些，通过漏窗往外看，是一池枯枝败叶的人工湖。
今晚夜色很美，月光不仅多多少少照亮了四季园，也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除了悠远的歌声，园内四处都很静谧，所以当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时，那声音虽然细微，司秦却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尽管校园里相对安全，司秦却依然十分警惕，她把手伸入包中，摸了半天只摸出一支笔，便只得先把笔盖拔了，紧紧捏着。
她若无其事地慢慢转身，想要往另一边走去，没走几步就发觉脚步声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她这下是真的紧张了，便打算拔腿就跑。
可还没等起势，就被人从后头一把抓住胳膊。
司秦危机感极强地准备呼救，刚喊出一个“救”字，一具高大的身体就挡在了她的面前。
“司秦，是我。”
气息和声音都很熟悉，司秦几乎瞬间就噤了声，一抬眼就看到了有些慌张的尚云川。
他对上司秦的视线，赶忙道歉：“对不起，是吓到你了吗？”
司秦惊魂未定，平复了好一会儿，没好气：“你说呢？”
尚云川一边松开拉着司秦胳膊的手，一边低声重复道：“对不起。”
司秦后退一步，打量他几下：“你跟踪我？”
尚云川捏了捏掌心，没否认。
司秦：“你跟踪我干嘛？”
“我没有恶意。”尚云川无力地解释道，“只是有些事找你。”
司秦不太高兴地撇开头：“什么事？”
又沉默了片刻，尚云川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直视着司秦：“这两天微信上我给你发了不少消息，可你一条都没有回。”
司秦一愣，倒是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个。
她刚为了快些转变心态和身份，把尚云川设成了免打扰，他这人怎么回事，这才几天，怎么还当面问这种问题？
见司秦没说话，原本就忐忑的尚云川更加难受，之前打算好的沉着冷静也顾不上了，朝她走近一步：“我以为你昨天会回学校，图书馆我找了，女生宿舍我等了，操场、体育馆，我都去过了。”
司秦眨眨眼，渐渐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尚云川说完，自嘲地笑了一声：“我是不是挺莫名其妙的？明明对于你来说，我们不过是\'校友\'而已。”
回味一下这句话，司秦不淡定了：“你什么意思啊尚云川？”
尚云川倒刚得很，用最纯良委屈的表情说最蛮不讲理的话：“不是你说的吗。”
司秦噎了一下，随后也哼笑一声：“我说错了吗？”
“没有，一点都没错，”尚云川眼角微红，只是夜色里没人看见，“我知道我也只配做你的校友而已。”
司秦觉得十分荒谬，怎么尚云川居然恶人先告状了？
她这几天的不爽几乎要一股脑冒出来，压着语气问：“那我怎么说？当着你的学妹，还是对你有好感的学妹，我应该怎么说？说是朋友都很过分了吧？”
尚云川似乎比她还要不快，又凑近一些：“为什么过分？她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可以让你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
他的语气很硬，表情却脆弱得很，司秦被逼着后退一些，脑中想着这家伙真是本性如此。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尚云川跟她吵架永远都是这个鬼样子，狠话狠不到哪去，倒是语气僵硬得很，单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满脸被欺负了的样子。
司秦：“我什么时候说了不想做朋友？”
“还用说吗？”尚云川无奈地苦笑一下，“你连书都直接还给我了，不是吗？”
提到书司秦更觉得无语：“书又怎么了？不都说了吗，我自己买就好。”
尚云川：“好，你不要我的，自己买，可以。那你回答我，你有不懂的地方还打算问我吗？”
这种追问直戳司秦最介意的地方，她憋着气撇过脸：“我看网课就行。”
看着司秦冷冷淡淡的眉眼，尚云川的心焦越发明显：“可是我是现成的，不比网课可靠吗？”
司秦本就不舒心，闻言哼笑一声：“我怎么知道，我跟你很熟吗？”
“好，我们不熟。”尚云川似乎是就等着这个时机，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解锁，拉起司秦的手就把手机塞进她手心，“那现在就来熟悉一下。手机你随便翻，通讯录也好，微信也好，还有邮箱、文件夹、备忘录……你翻吧。”
司秦呆愣地看着手机好一会儿，猛然抬头把它递还给尚云川：“你干嘛！我什么时候说要看你手机了？”
“那要怎么样呢？”尚云川认真地看着她，“要怎么样我才能靠近你呢？”
？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司秦有些猝不及防。
她一直以为这个阶段的尚云川没有这么……主动的啊……
这前后的心理落差让司秦暂时缓不过来，以至于她不知道怎么接话。
在这相对沉默的空档，尚云川低头深呼吸几次，抱着破罐破摔的心情，他说道：“司秦，我嘴很笨，但我真的很想为自己解释一下。你要是愿意听，我就说了。”
见司秦并没有阻止，尚云川便说了下去：“那天碰到的学妹，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是先找到我室友，我室友带她来找我借资料，就是一些专业课的书和笔记，她好像是说考研要参考。我想留着也没什么用，就给她了。”
司秦听了默默在心里嘀咕：可真是个好学长。
尚云川看了眼司秦的表情，有些灰心地继续说：“我虽然觉得跟扔了没什么区别，但我把东西要回来了。”
司秦反应了一会儿，微微睁大眼睛，反问道：“你把给那个学妹的资料要回来了？”
“嗯。”
司秦惊了：“你缺根筋吧？都送人家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尚云川老实补充：“我买回来的。”
司秦觉得更加莫名其妙：“是在搞笑吗？还买回来的？然后呢？”
“我不想你误会我在跟别人纠缠不清。我一直——”
说到这里尚云川突然刹车，直愣愣地看着司秦。
司秦奇怪地看着他，就见他垂下眼，说道：“刚才，我等在宿舍楼下，看到你拒绝陆央了。”
尚云川的声音很低：“陆央做不到，也许我应该要有些自知之明。”
片刻后他又抬眸：“可我就是这么不自量力，你都不理我了我还死皮赖脸地来找你。”
也许真的有夜色壮人胆的因素，暗香浮动的四季园中，尚云川直勾勾地看着司秦，声音有些微颤抖：“司秦，我喜欢你。”
司秦再一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目光直白赤.裸的尚云川，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重复道：“你喜欢我？”
“是。”他的声线仍是不稳，却格外坚定，“可不可以，跟我在一起？”
按理说司秦早就知道尚云川喜欢她，不应该还像个刚被表白的小女孩一样脸红心跳的，可事实就是，她害羞了。
害羞不要紧，可是害羞让她短暂的没有回应尚云川，尚云川就想歪了。他感到心脏冒出阵阵酸涩，再开口时更加底气不足：“司秦，其实我很好的。”
司秦抬眼看向他，他抿抿唇：“真的。”
隐隐的花香侵袭着园内人的嗅觉，让人目眩神迷，也让心变得柔软。
司秦微微垂眼看着他胸口的位置，嘴角终于带上些笑意，还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突然，我不得好好考虑考虑吗？”
尚云川终于听到司秦的声音，急忙点点头：“当然，是要考虑。你考虑好了再跟我说。”
司秦沉默那么两三秒，抬头看着他：“好了。我答应。”
尚云川愣了一下：“嗯？”
司秦“啧”一声，带了些无奈的语气：“嗯什么嗯，我说好。”
尚云川依然懵着：“考虑好了？”
司秦点头。
“你答应我了？”
司秦又点头。
尚云川杵着大概半分钟，终于抑制不住，笑容浮上眼角眉梢，惊喜地又确认一遍：“司秦，是真的吗？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司秦看他傻愣愣站在原地，又好笑又无语，出于习惯向他靠近，踮起脚轻揽过他的脖子：“真的。”
尚云川一时不知道手脚该放在哪里，可是司秦靠得这样近，薄荷的香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就弯腰抱住了她。
两人对视，司秦也不顾忌那么多了，一手轻轻捏了捏尚云川的耳垂。
尚云川此时太过敏感，脸顷刻间就红了，双臂也颤栗起来，她的名字从他轻微蠕动的双唇间流出：“司秦……”
“尚云川，”司秦撇撇嘴，“你真是个绝世大傻子。”
尚云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司秦要这样说，但他当然不会反驳，就只是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过一会儿抿着唇笑起来。
***
司秦和尚云川都不是高调的人，可两人在一起的消息没过几天就传了出去。
有八卦询问的，有激动祝福的，有羡慕嫉妒的，自然也有不少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