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时盛京宫中起了寒雾,一路缓行去坤宁宫的道上,除了几个洒扫积雪的小太监,几乎见不着什么人的踪影。
“皇后不是已经免除了请安么?九帝姬何必每天早早去,按着规矩每六日去一道不就好了?”碧丝跟在轿外,双手抱着臂冻得瑟瑟发抖。
长玉端着手炉坐在四人抬的软轿内,闭目眼神听着轿外碧丝唠叨,半晌静道:“皇后娘娘免了安嫔与我的问安,是皇后娘娘的慈怀,我按不按着规矩去晨昏定省,那是我的孝道。”
“安嫔如今得宠。”碧丝打了个哈欠。
长玉睫羽微抬,慢声道:“我瞧你是又忘了规矩。”
“是是是,知道了。”碧丝嘟哝。
长玉沉声:“我瞧着你近日乖觉一些,才带着你去坤宁宫请安,满宫里都是张着耳朵睁大眼睛的人,你这样言行无状,哪天叫掌了嘴吃了亏,你才长记性。”
“哪能呢?如今有你在,谁敢动奴婢啊?”碧丝近来与长玉相熟一些,讨好笑道:“九帝姬可得对奴婢好点,若非是奴婢总想些新点子,陛下也不能在咱们这儿逗留许久。功过相抵,掌嘴就免了吧。”
长玉听得她讨巧卖乖摇头一笑,也懒得计较。只听得轿外碧丝沉思道:“不过这也快小半个月了,总叫陛下看那几样玩意儿也得厌烦,还得想些新东西才是……”
安嫔一朝复宠,接连着小半月,恩车接送往沐宸殿的妃嫔几乎都是她一人,千万般奇珍异宝,数不尽的珍馐膳食,流水一般地往甘泉宫内送。
安嫔母女失恩于皇帝十数年,朝夕间逆风翻盘,一时西偏殿人来人往热闹鼎盛,连昭阳宫陆淑妃的风头都盖了过去。
明昭帝一时盛宠,难免便多有耽误安嫔去坤宁宫侍奉,魏皇后却是贤良,竟直接免除了安嫔的晨昏定省,只叫她安生侍奉皇帝。
只这令虽下,长玉却一点规矩都不敢马虎,仍旧是按着原本的规矩前去请安,甚至比从前更加恭敬警惕,每每众姊妹里,总是第一个侯在坤宁门下的。
轿子一路平稳行去,谁知半道却突然一震停下了。
手里的手炉险些滚出去,长玉抓紧了,陡然抬眸凝声:“怎么回事?”
隔着一帘窗,碧丝声音沉沉透进来:“前头遇着陆淑妃了。”
长玉心下一沉,探出一只手掀开轿帘一角。
已到了昭阳宫附近,再往前数步,就是昭阳门。陆淑妃就立在门下,身后随行着一众华冠丽服的宫人,眉眼半嗔不笑淡淡瞧着长玉的方向。
视线相错,躲是躲不开的。
长玉敛眸:“下轿。”
一时轿夫放了轿子下来,碧丝上前打起轿帘,小心搀着长玉从轿子里走出来。
陆淑妃嘴角绊着丝蔑笑,故意折了身回来,簇拥在众妃嫔里等着长玉上前来,垂眸瞧着她恭敬欠身:“长玉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万福。”
陆淑妃只抿嘴笑,静静不说话,由着长玉在雪地里跪了一阵,方才笑道:“九帝姬这是干嘛去?”
“回淑妃娘娘的话,一早起雪停了,长玉想着早些去坤宁宫侍奉皇后娘娘起身。”陆淑妃没叫长玉平身,长玉只得不动声色维持着伏跪在地的姿势。陈雪新雪冷冷沁在长玉掌心额间,锥心地疼。
“巧了,本宫也正预备着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问安。”陆淑妃不咸不淡笑一声,朝着长玉身后飘一眼,“素来九帝姬多步行,今日也得换上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