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就是做一个基础检查对吧,没问题的。同学有哪里明显不舒服的吗?”
女医生弯下身子很温柔地问唐妙理,习惯性地带上听诊器耳挂,听诊头放在唐妙理胸前。
唐妙理一句解释还没来得及说,女医生却骤然脸色大变,拉着唐妙理坐下,严厉地摆了个噤声手势。
宋安之也迅速沉下了脸,唐妙理对待自己的身体如此敷衍,要是还有什么大问题……
“医生。”唐妙理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有心脏早搏……我检查过的。医生说了,没有发生严重的器质性病变,所以,不用太担心啦。”
她这话也是说给宋安之听的,虽然……美化了亿点点就是了。
按江回望的想法,等她成年,身体发育再好一些以后,砸锅卖铁也要把她送去动手术。
哦,虽然他们家根本没有锅可砸、也没有铁可卖就是了。
女医生年纪不大,水平却不差,显然不是唐妙理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的。
她看了眼宋大小姐,毕竟是这位亲自背来的人,想必还是很重要的,便秉承着职业道德劝了几句。
“你的早搏频率有点高了,杂音也比较重,我目前不太能判断,最好还是去医院专门做下心电图和彩超,必要的话拍个胸片,再做下冠脉造影。”
唐妙理幽怨地看了一眼女医生,又看了眼凶巴巴的纪检委员。
——做这做那,不要钱啊!
宋安之很认真地道了谢,看女医生把唐妙理带进里间做检查。
宋安之坐在外面等候,脑子里还有点乱。
方才热身前贾西贝问她“能不能跑步”,想必初中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心脏方面的问题,而且不能做剧烈运动。
——那你还跟人干架,打那么起劲?
——翻围墙这种危险动作做那么顺手,一看就没少翻?
宋安之恨死她了,就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她对心脏早搏不了解,但毕竟家里是开医院的,总归听过几个先天性心脏病的案例。
说这病没事,有些人确实安然无恙长到成年,才在某次体检中意外发现“原来我还有这么个毛病啊哈”。
可是,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受此折磨,甚至痛苦短命。
宋安之抹了把脸。
不能就这么放过这家伙。
认识唐妙理之后,真是时时刻刻都在坐情绪过山车,大起大落毫无预兆。
一刻钟后。
“基本检查都做过了,没有问题的,看同学样子有点营养不良和贫血哈,生活上还是要注意。她还有些表面创伤——”医生带着唐妙理出来,木门又被人突然撞开了。
“医生!我室友!鼻血!止不住了——”
宋安之看了眼被扶来的男生血流如注的样子,忙道,“您处理那边吧,我给她上点药就好。”
换药室安安静静,唐妙理坐在小床上,看着宋安之在药橱里翻各种瓶瓶罐罐。
这个角度看过去,倾斜的影子把她的身形衬得更加挺拔颀长,却没有咄咄逼人的压迫感,而是种虔诚的温柔,像座纯白无垢的天使雕像。
唐妙理在宋安之转身走来的瞬间低下头移开视线,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要避开。
宋安之在她身前蹲下来,展开她的手,用生理盐水冲洗。
冰凉的液体从指缝里流下去,也带走了她手上无端蒸腾的热意。唐妙理偷偷瞥一眼宋安之,看着她垂下的平直细密的眼睫毛,还有她抿着嘴专注的模样。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宋安之心情很坏。
唐妙理手心上至少有十几处大大小小的伤,有新有旧不一而足。虎口处的那块擦伤最严重,方才还又挣出了血。
——这叫没关系?这能不用管?
那些细小的裂口里陷落了灰尘,宋安之甚至不敢用力挤压,怕弄疼了唐妙理,只能不断地用盐水冲洗,清洁伤口。
“好了。”宋安之声音冷冷的,“我要消毒了,你忍着点。”
话是冷酷,但唐妙理看见她举着碘酒小心翼翼到手都在颤抖的样子,心底最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戳中,和怀中的奶糖一样融化流淌。
宋安之果然还是狠不下心,棉签轻轻滚了一遭,还没触到下面撕裂的皮肉就离开了。她握着唐妙理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
宋安之望着唐妙理道,“这是碘酒,真的会很疼。”
75%的酒精,一块好皮都能给你两下子蹭红的那种。
唐妙理没说话,轻轻点了下头。
——那个人眼睛红了。
——是为了她在难过。
“但是你要忍一忍。”宋安之说,“你的伤口被污染了,如果不好好消毒很容易发炎,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唐妙理垂眉顺眼地低头,“对不起。”
道歉的语气很诚恳,日后的行动未可知。
宋安之又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拿出一根新的棉签洇湿,用安慰小孩子的口吻道,“乖一点。等药上好,奖励你一块巧克力,好不好?”
唐妙理眼眶微热,别过头轻轻说了句,“好。”
宋安之不忍心让唐妙理多受苦,也不想再在无休止的心软犹豫上折磨自己。
因而,这次棉签压下来没有留手,碘酒渗入伤口的时候,简直像是在毛细血管里面引爆了炸弹。
唐妙理的指尖生理性地瑟缩了一下,她却忍住了没发出声音。
——比这严重得多的螺旋骨折、疼起来呼吸都仿若刀绞的心脏病,不都挨过来了?
——如今有什么好矫情的。
宋安之看见了她的反应,心里又是一疼,手却没停,而是熟练地换上一根新棉签继续,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吹一吹,痛痛飞。”
宋安之的嗓音依旧带点凉,却有种无可奈何的温柔。
唐妙理噗地笑出声来,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