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藏香深深看了越荷一眼。凤眸女子温和淡笑,那神情气度竟像极了李贵妃。但是,她就肯定自己方才翻名册时记下了楚怀兰的出生背景,绝不至于听不懂这番话么?目光又落在楚怀兰其后的那个名字上,越荷!越威将军的嫡孙女,今上所勾必选之人!
“这是自然。”徐藏香微微一笑,敛去心中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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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由顾盼生出的波澜消弭于无形,越、楚二人自是顺利过选。此时留下的不过六十余人,其中又有几个勾定的,那些无背景的女子想要过下一关,才是千难万难。
经此日一事,越荷已觉楚怀兰性情颇为粗莽,若不扭转,恐难有宫中前途可言。但二人的身份极敏感,寻常绝不会有妃嫔愿意亲近,若不抱团就是真正的势单力薄。而后宫里另一个带前朝血脉的傅卿玉,却是楚怀兰之堂姐,要撂下也是自己被撂下。
她暂无别的办法,只能尽力约束阿椒,留待入宫后再观来日。
是夜初选过关的女子们都留宿在温室殿,等候数日后的复选。安排是两人一间住,越荷与楚怀兰分在一处自无二话,隔壁却是顾盼与另一个冯姓女孩。
用膳后不久,楚怀兰便约着越荷出去散步,越荷推了。阿椒便独自出去不提。她们入宫参选是不能带婢女的,名义上四个婢女仍在外头安排的院落里等消息,实际上早从小门接进宫里的别处去学礼仪了,这也是明白的“内定”证据。
也正因几个婢女不在,除洒扫有宫女负责外,凡事一应要自己拾掇。越荷又极熟悉内宫景象,所以不愿出去。
实际上她也存了个隐约的念头:阿椒是极“动”,那么她该安静些才周全。倒不一定是借着对方衬托自己什么,只是站在“越荷”的立场看,难免要努力捡拾一下前朝贵女的尊严。
她练着泡了一壶茶的工夫,隔壁的冯姓女孩便过来拜访了。叙话中得知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名唤韫玉,钱塘人士。越荷见她相貌颇有动人之处却并不张扬,性情也亲和温婉,是极标致的小家碧玉,倒和那位略显骄纵的顾氏贵女反差强烈。
略坐了一会子,冯韫玉便主动告辞,说还要去拜访几位姊妹,言语小心周全。越荷本想提这院里的姊妹下一轮便要黜落大半,提早结交没什么用处,又醒悟冯韫玉并非是自己这般内定的。她陪着小心,也是希望别被明枪暗箭给波及,好生去参加下一轮。于是闭口不言。
越荷又独坐了片刻,思及楚怀兰还未归来,不由有些担心。宫中是非颇多,未知何处便隐藏了肮脏秘密。纵然越荷在这深宫里住了六年多,也不敢说件件清楚。楚怀兰性情直爽,若真有人设计,怕是会跌入圈套。越荷到底感念她的情谊,遂起身去寻。
白日里阿椒顶撞了徐藏香却仍入选,聪明人应当清楚她是“钦定”一类的了。就怕遇上个钝且莽的、或是心怀不忿的……那才是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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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窗透着月色清丽,明媚容颜的女子却是愁眉不解。
在旁人看来,她此时的模样实在有悖贵女身份——侧躺在地上,安安静静凝视着手中的碎瓷片。室内,静寂无声。只有打碎了的茶杯与流了一地的茶水。
顾盼嗤笑。
冯韫玉倒是温顺体贴,她不过提了句想要独处,便识趣地避了出去。可笑她出去了许久,自己竟到如今还没能够下定决心。
失手摔破茶杯,又因茶水跌了一跤,恰好被碎瓷片划伤脸颊。多好的理由!假如伤清清楚楚在脸上,便是姑姑的面子再大,也不能再当众择选她入宫了罢……下手轻些,也不会留疤。
顾盼那对有神的眼睛中翻涌着的痛苦和挣扎,渐渐为决绝所取代。她稍稍估算了一下力道,狠下心来,便要让自己“跌倒”在那碎瓷片上——
门忽然之间被敲响,又是初选时听过的那个声音:“顾家姐姐?你在么?”
慌乱在顾盼的面容上浮现。她定定神,心中却清楚以那楚姓女子的莽撞必不好打发,电光火石间已然下定决心,抬起手来便要立即割脸,然而敲门不应的楚怀兰却已推门而入。
“顾家姐姐,楚怀兰来看你……哎呀!顾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顾盼只伏于地,一对美目晦暗不明,凝视碎瓷片尖利的边缘。
强烈的愤恨从她心底迸发出来,瞬间又被另一种庆幸和自责的神情取代。顾盼使劲儿闭上眼睛又睁开,手一撑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理一理裙摆,端庄温柔地答道:
“多谢姐姐关怀!顾盼不慎跌倒,致使姐姐受惊。还请姐姐屋里坐坐,顾盼为姐姐烹茶。”
——果真如徐藏香所言般,仪容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