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直奔宫城而去。因我怀有出入令牌,路上并未遭到任何阻拦。守门的士兵几乎并未看清我怀中何人,只道我有急事在身,见令牌便很快放行。
不到一个时辰,我便横抱着萧溱急急奔入宫中。路上撞见几个小太监,便将萧溱交付于他们。他们见是皇上,立刻惊得手忙脚乱,唤人的唤人,传御医的传御医。片刻之后,便见那老总管匆匆赶来,吩咐下人将皇上小心抬走,几名御医更是提着箱子紧紧跟随。
顷刻间,此处便只剩了我一人。
空空如也。身心皆是。
低头望了望自己衣衫,之间右胸口一片红渍,忽觉整个人茫然若失。
这时,几名禁宫侍卫匆匆奔至,将我围在中间。
“长公主有令,请秦大人至皇上寝宫外候着。”
“是。”我低低应了声,便随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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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寝宫门外等候已有数个时辰,目睹太监宫女们匆忙地进进出出,端进的是白纱清水,端出的却已尽数被染成血红。
我在侍卫的看守下,袖手而立,望着这般场景,说不出一句话。
却只能在心中期盼萧溱能安然无恙,如此也好略略消减我心内的不安。
不知多久之后,寝宫的门缓缓打开。我抬眼,见惠英长公主自内缓缓走出。
“见过长公主。”我上前徐徐行礼,“不知皇上病况如何?”
她斜睨着我,目光中的深意无可度量。忽地一抬手,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已然落在我面上,惊得周围人不由顿住了手中动作。
“请恕本宫冒犯了。”她扶了扶腕子,做出淡然之态,但我却已看出她难于抑制的怒意。心知如她城府极深,极少在人面前露出心中真意,如今有此举动,只能说是怒极所致。看来萧溱的状况并不甚好。
“公主突然给此大赏,想是必有原因罢。”她力道快而狠,我自觉右脸已如灼烧般疼痛,面上却也并不露出分毫,反而淡淡直视她道。
“秦大人随本宫来。”萧沄却已转身离开,只淡淡地在身后留下这句话。
我顿了顿,跟着她行至一间小室门口。她吩咐随行的宫女守在门外,便示意我随她进去。
“长公主特意叫我来此,不知可是有要事吩咐?”我进了屋,站定冲她的徐徐道。
她闻言转过身子,面色里有一丝余愠,“独孤将军将那般奄奄一息的溱儿带回给本宫,便不欲解释什么?”
“仅凭我一面之辞,若长公主若肯相信,自是最好。”
“独孤将军倒颇有自知之明。溱儿为何同你私自出宫,本宫不欲追究。至于他如何受伤至此,本宫自然难以信过将军,却要听溱儿亲口所言。”萧沄轻轻冷笑一声,“不过,纵是如此,这护驾不力之罪,将军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
我闻言不语。
“独孤将军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见我如此,萧沄又再度开口,话语里自是咄咄逼人之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淡淡回应,并不想辩解太多。何况,人确是我所伤,此时心下依旧有些混乱,能做的不过缄默而已。
萧沄嘴角缓缓挑起一个弧度,忽然道:“将军一路急急将溱儿送回,想必已知溱儿的秘密了罢。”
“原来此事尚属机密。”我故作恍然笑道。
萧沄的目色却倏然间深邃,“独孤将军,你可知,除却本宫和溱儿,知道此事的人,都得死。”她出语云淡风轻,丝毫听不出词句间的威胁之意,“便就连方才侍候的宫女太监,连同御医,也都活不过今日。”
我早知萧氏一族手段之狠绝,故闻言并不惊讶,只是平静道:“那么我亦当布他们后尘?”
萧沄幽幽一笑,“独孤将军虽护驾不力,却终是及时将溱儿送回。溱儿现在尚是昏迷,本宫又怎么忍心早早治罪于你?”
听闻到萧溱尚在昏迷,心中微微一动,看着她缓缓道:“公主既言出于此,想必心中已有决断。”
“将军果然聪明,”萧沄看着我,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不过在那之前,本宫心中有一事难解,倒想要先问问将军?”
“公主若真有疑问,但说无妨。”
“据本宫所知,溱儿因自己那身病的缘故,处事向来小心,时时警惕,极少让人近身。便就是太监宫女也只能在门外守候,未得吩咐不得靠近。加之他自小长于武艺……”萧沄瞥了瞥我,目光里隐有深意,“却是遇上何等高人,重伤至此?”
我暗自忆起自己屡次面见萧溱时,诸多宫人都是候在门外,而萧溱自是独居室内,如今想来,原是这般缘故。
而萧沄话中之意,不过对我有所怀疑罢了。也不辩解,只是淡淡道:“公主对我生疑,此刻我若否认,公主自然不信;若承认,便是弑君未遂之罪,我明知后果又岂会如此?故欲知此事,不若待到皇上醒来罢。”
萧沄未得到答案,并不上心般转过身子背向我,徐徐道:“溱儿之事,本宫本宫极少干涉。只是在事关将军一事上,溱儿行事却屡失偏颇,从巢湖一战弃了九万大军独独将你带回,到为你更名改姓处心纳降,再到如今独自带你离宫,却是和他平日作风大不相同。”顿了顿又继续道,“溱儿长于征战治国,对……有些事却并不了解。以为凭自己所为,他人便会以同等报之。”忽地转过身看向我,“然而实际却并非如此,你说对么,独孤将军?”
我心下暗辩萧溱擒我不过为了致乱于后殷,降我许是希望我能为他所用,而至于带我寻韩远之医腿一事,或许……不过一时心血来潮,或许自有他不为人知的道理罢。
却不知萧沄忽然与我说这些又是何意,便只是反问道:“依长公主之言,我倒是圣眷颇深?”
“这点将军自然比本宫清楚。”萧沄定定地看了看我,面色里似笑非笑。
正此时,门外一名宫女匆匆求见,神色有几分慌乱。
萧沄撇开我示意她进门,那宫女似是她贴身所用,急急一行礼便凑至其耳边窃语了几句。
我望见萧沄忽然变了颜色,随即沉着面色转向我,目光里仿若凝聚了千尺寒冰。忽地一开口,扬声一唤,数名侍卫便匆匆进来待命。
“将他绑于禁军营边的立柱上。皇上一日未醒,便一日不得放他下来。等皇上醒来再做发落!”萧沄沉声吩咐过侍卫,目光冷冷地落在我面上,语气中已然是抑制不住的微怒,“便请秦大人在那里好好待上些时日罢!”
“皇上情形如何?”我自知在劫难逃,便也并无反抗,只是任侍卫将手反剪在后。猜测那宫女定是来告知萧溱病况的,心头一紧,却是不觉脱口道。
“秦大人还是自求多福罢。”萧沄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声音忽然沉了沉,“或是祈祷皇上早日醒来,让你少受些活罪,”面色一沉,“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后果大人自能预见!”说罢径自拂袖而出,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许是急奔萧溱寝宫而去。
见她这般,方才那宫女所言,此刻我已大致能猜出几分,却终究不知萧溱到底如何。
“秦大人请罢。”心下有些空空的,在原地小立片刻,忽然听闻侍卫开口,回过神来低低一笑,便身不由己地任他们推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