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太快了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好吗,这次说慢一点。”
叶蓁屏住呼吸,耳朵紧紧贴着话筒,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右耳朵上。
电话那头的沈南说：“嫣然同志怀孕了！”
啪嗒一声响,叶蓁不小心打翻旁边的保温杯。
保温杯掉到地上,由右向左地打着圈圈,速度由快变慢，最后滚到叶蓁的脚边。
叶蓁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听你刚才的语气我还以为你跟嫣然吵架了。”
“妈,嫣然怀孕两个月了！我要当爸爸了！”
“恭喜啊二儿子,你要当爸爸了！”
说话间,叶蓁拿开听筒：“嫣然还好吗？”
“她很好,就是饭量比以前翻了一倍。妈，我给您打电话除了想告诉您嫣然怀孕的事,还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叶蓁捡起掉到地上的保温杯，重新把听筒贴近耳朵：“你说。”
“我和嫣然现在的工作需要接触一些带有辐射的东西，医生说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不利于胎儿的生长，所以我想让嫣然回家住一段时间。”
叶蓁沉默片刻，电话那头传来沈南的声音：“妈，您怎么不说话？”
“儿子啊,妈妈是很欢迎嫣然回家养胎的。只是你爸在这边的工作已经完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年前离开长水岛前往下一个基地。下一个地方只会比当初的长水生产大队更落后，如果嫣然要过来养胎的话未必对她好。你们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一是要跟我们长途跋涉前往下一个基地，二是要过上一段没有电、没有现代交通工具,没有娱乐活动的艰苦日子。”
电话那头的沈南不说话了。
随后，叶蓁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李嫣然的声音：“妈，我是嫣然。”
“我听出来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电话那头的李嫣然犹豫了很久才说：“我想让奶奶过来照顾我一段时间，可以吗？”
叶蓁想象起钱小花和李嫣然生活在一起的画面。
钱小花喜欢骂人，李嫣然的脾气一点就着，两个人住在一起无异于把地·雷和炸·弹放在一起。
“我会转告你的话给你们奶奶。这样吧，今晚我再给你们打电话，不管你们奶奶同不同意我都告诉你们一声。”
电话那头的李嫣然急忙说：“我可以给奶奶工资。”
叶蓁顺嘴一问：“给多少？”
电话那头的李嫣然沉默了。
沈南接话：“您平时给我奶奶多少，我们就给多少。”
叶蓁计算起来：“小卖部那边一个月的工资是五十块钱，加上奖金后将近一百块钱。伙食费一个月给二十块钱，若是遇到节假日会买礼物或者封五块钱的红包。全部算下来大概是一个月一百二十五块钱。”
电话那头传过来抽气声，听声音是李嫣然的抽气声。
叶蓁停顿几秒才接着说：“当然了，不是每个月都这么多，一个月一百二十五块钱是一整年平均下来给的钱。”
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声音：“我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一百五十块钱。”
这是李嫣然的声音。
叶蓁不说话，电话那头的沈南和李嫣然也不说话。
过一会，电话那头传来沈南的声音：“妈，您帮我们问奶奶愿不愿意过来，她要是愿意过来，我们过几天派人过去接她。”
“嗯嗯，一会回家我会问她。晚上八点钟给你们打电话方便吗？”
“今晚六点我们要开会，估计得开两个多小时，您九点钟再打过来吧。”
“行，我记下了。”
“那我们挂了？”
“行，你们挂吧，晚上再给你们打电话。”
“好，再见妈妈。”
“再见。”
挂了电话，叶蓁继续手上的工作。
不过她的心思却不在工作上，满脑子都是钱小花和李嫣然住在一起时火星撞地球的吵闹画面。
拿过保温杯喝一口浓茶，苦涩的茶叶味冲去脑海中的画面。
叶蓁拿起笔，翻开教案，强迫自己投入到工作当中。
临近期末，桌面上摆满教案，她需要在这些教案中选出最好的三份，以此作为评选的依据选出今年的优秀教师。
窗外响起蝉鸣声，明明是冬天，窗外的椰子树却开出花来。
老师们的教案都写的很好，叶蓁很快被教案吸引注意力，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教案当中。
不知不觉过去三个小时，叶蓁放下钢笔，许是长时间用右手写字的关系，右手的手腕处微微刺痛。
她用左手按摩右手，按摩近十分钟后拿起保温杯喝一口浓茶。
看一眼手表，现在是京都时间下午六点。
可以下班了。
叶蓁把教案分科目整理好，把钢笔和墨水放入抽屉当中，拿出公文包，把昨天写好的推荐信放入公文包中。
上边让她推荐校长的人选，叶蓁已经定下推荐人选，最近两天都在写推荐信。
当然了，上边让她写推荐信只是作为参考，长水中心学校未来的校长人选未必出自她的推荐。
收拾好东西，叶蓁拎着公文包往外走。
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后转身把门关上，扣上一把铜锁。
做完这些，她直接去小卖部找钱小花。
“妈，你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你等十分钟。”
说是十分钟，但是十分钟肯定完不成。
叶蓁拉了张凳子坐在门口等钱小花。
钱小花正忙着盘账，看着桌上的一堆账本愁得在眉头上拧出麻花来：“老二家的，你过来帮我算这几本账本。”
叶蓁走过去，从钱小花手上接过几本账本：“算什么？算利润还是算差价？”
“全部都要算。”
叶蓁拿过草纸，蹲在钱小花旁边写写画画。要是有电脑就好了，这样的账本用电脑算很快，录入数据加上统计数据最多只用一个小时。
叶蓁列出表哥，按照表哥一一进行计算。
算一次不行得算第二次，算完第二次还得算第三次。
最后对比三次算出来的数目，若是三次中有一次和其他两次算的不一样还得算第四次。
几个人挤在一起写写画画，没有人说话，屋里只能听到呼吸声和写写画画的声音。
临近八点钟，叶蓁放下铅笔：“终于算完了。”
钱小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吧。”
小卖部的员工们一一离开，叶蓁和钱小花留到最后，俩人负责把刚才算过的账本统一整理好。
忙完这些时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叶蓁看一眼时间，距离跟沈南约好的通话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
本来她打算回家后再跟钱小花说李嫣然怀孕的事，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刚才算账耽误了时间，只能在这里和钱小花说了。
“妈，你过来坐下，我跟你说一件大事。”
钱小花把账本放进盒子，把盒子盖上放入箱子里面，拿出铜锁锁上箱子。
她走到叶蓁旁边坐下：“嫣然怀孕了。”
“这么快？”
“嗯，沈南说已经两个月了。”
“挺好的，让沈南好好照顾他媳妇。”
话落，钱小后站起身准备去拿东西回家。
叶蓁拉住她：“您先别拿东西，我话还没说完。”
钱小花瞪叶蓁:“有事说事，麻利点一口气把话说完，别支支吾吾的说来说去都说不到重点。”
她看一眼叶蓁的手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你还要说什么，赶紧说。”
叶蓁直接就说：“沈南说他们工作的地方有辐射，不利于胎儿的生长。嫣然为了孩子估计会暂停工作，直到把孩子生下来才会回去工作。但因为沈南还得继续工作，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嫣然的意思是想让你过去照顾他。”
钱小花想也不想就说：“我不去。”
叶蓁早就猜到钱小花不愿意去，接着说:“他们说给你发工资。”
“给多少工资？”
“按您现在的工资给。”
钱小花努起嘴巴:“那我也不去。我跟沈南媳妇合不来，我俩要是住在一起，一天最少吵三次。”
叶蓁顿时就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跟嫣然都是急性子，你们若是住在一起，肯定谁也不服谁。”
“可不是！我不去京都，你让沈南找李嫣然的妈妈去照顾她。”
叶蓁看一眼时间：“我和沈南他们约好晚上九点通电话，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五分了。”
钱小花指向旁边的电话：“没事，这里也有电话，你用这边的电话给沈南打。”
叶蓁从货架上拿出一包泡脚鸡腿，低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两个鸡腿，自己拿一个，转身递给钱小花一个：“中午只吃了一碗红豆粥，好饿。”
钱小花咬一口鸡腿肉：“这包鸡腿四毛五，我给你记上。”
叶蓁三口吃完一个鸡腿：“四毛五您都跟我算？”
钱小花瞟向叶蓁：“别说四毛五了，就算是一分钱，一厘钱也得算。”
叶蓁又拿下一包烤鱼干，撕开包装拿出一根烤鱼干。
走到钱小花旁边靠着钱小花坐下，细嚼慢咽地吃完一包烤鱼干。
“嗝~饱了。”
“这包烤鱼干的价格是两毛，刚才的四毛五加上现在的两毛一共是六毛五”
叶蓁掏出一块去交给钱小花：“不用找，剩下的三毛五赏你了。”
钱小花刚扬起笑脸，下一秒听到叶蓁说：“小花花退下吧，哀家倦了，想要歇息。”
钱小花推开叶蓁：“好你个叶蓁，你拿我当丫鬟使唤？”
叶蓁咯咯笑出声，最近电视台推出一部清宫戏，讲的是慈禧太后的故事。
叶蓁刚才故意模仿电视中慈禧太后的语气和钱小花说话。
叶蓁往旁边躲，在钱小花扑过去时抱住她：“哎哟，九点了，妈，咱们别闹了，时间到了，我得给沈南打电话，您快松开我。”
钱小花轻轻拍叶蓁一下：“哼，下回再敢喊我小花花，我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小花花。”
钱小花伸手要揪叶蓁的耳朵，叶蓁迅速拿起电话，嘘一声：“我要拨号了。”
钱小花气得过去掐她一下，她没使劲，只是轻轻地掐叶蓁一下。
叶蓁感觉不到疼，拨打沈南那边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五声后听到李嫣然的声音。
“是嫣然吗？”
“我是。”
俩人寒暄起来，互相问：你吃了吗，吃了什么？
寒暄过后，叶蓁招手示意钱小花过去：“你奶奶也在，我让你奶奶过来跟你说两句。”
钱小花走过去，拿过话筒就说：“我是你奶奶。你是嫣然还是沈南？”
“哦，是嫣然啊。你怀孕的事你妈跟我说了，你想让我过去照顾你的事你妈也跟我说了。”
叶蓁搬椅子过去，钱小花坐下。
叶蓁靠着钱小花的肩膀微微蹲下，凑过去听李嫣然和钱小花说话。
“我跟你说啊，我这边很忙，抽不出时间去京都。你娘家人不是都在京都吗，你可以找你妈妈去照顾你，或者找你几个嫂子去照顾你。”
电话那头的李嫣然沉默不语。
钱小花继续说：“怀孩子有很多忌口，过几天我让你妈给你发电报，把不能吃的东西汇总成单子发给你。”
“你还有事没有？没有我就挂了？”
电话那头的李嫣然还是不说话。
钱小花直接挂了电话：“啧，她什么意思？我好声好气跟她说话，她竟然不搭理我？”
叶蓁往钱小花嘴里塞一颗话梅糖：“她可能没反应过来。”
“哼，我觉得她是对我有意见，不想搭理我。”
叶蓁不接话，几个孙媳妇中钱小花最喜欢大孙媳妇尚杰，第二喜欢的是四孙媳妇明娇，第三喜欢儿媳妇李嫣然。
反过来就是她非常不喜欢李嫣然。
叶蓁上辈子听说过一句话，大意是当一个人不喜欢另外一个人时，那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钱小花和李嫣然目前就属于这样的状态。
不管李嫣然说什么，做什么，钱小花都觉得李嫣然别有用心，从内到外极其排斥李嫣然。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李嫣然忽地红了眼眶，随后吧嗒掉眼泪。
沈南走过去给她擦眼泪：“怎么了？”
李嫣然抽噎起来：“奶奶生气，她不愿意过来照顾我。”
沈南刚才就在旁边，知道钱小花说了什么：“我之前就和你说了，奶奶年纪不小了，让她千里迢迢从长水岛过来京都照顾你不实际。”
李嫣然感觉心里酸得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们都答应给钱了，她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过来？”
沈南抱住李嫣然，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奶奶一向喜怒无常，难以琢磨。”
李嫣然更伤心了：“我觉得她不喜欢我。”
沈南感觉得到钱小花不喜欢李嫣然：“不会，奶奶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她是喜欢你的。”
“那她为什么不愿意过来照顾我？”
“奶奶刚才不是说了吗，她工作忙，抽不出时间过来照顾你。”
“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有，她是喜欢你的。”
“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过来照顾我？”
沈南一个头两个大，李嫣然自从怀孕后变得极其敏感，总是喜欢重复问一个问题。
他赶紧转移话题：“医生说你前段时间的工作给孩子造成一定的影响，建议你最近三个月卧床休养，不能多思多虑，要保持一种相对平和的心态。我过几天要加入研究小组研究核辐射，没办法照顾你，要不咱们请你妈妈过来照顾你？”
“不要。”
李嫣然想也不想就拒绝：“沈南同志，我还是想去妈那边。”
沈南牵她过去坐下：“你忘记妈中午时说的话了？妈中午说他们要离开长水岛，将来要去的地方会非常落后，你去那边不合适。”
李嫣然咬紧嘴唇不说话。
沈南给她倒一杯水：“要不给你请一个保姆？嫣然同志，咱们正在进行沟通，我希望你能说出自己的想法。”
李嫣然低下头：“我想去妈那里。”
她现在只想去叶蓁那里，娘家人重男轻女，不管是回娘家还是让亲妈过来照顾自己都会让自己窒息。
沈南抱住她：“不行，去妈那边不仅要坐飞机还要坐船，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远门。”
“那，那能让妈过来照顾我吗？”
“不行，妈不是普通的女同志，她是校长，她的工作不比我们的工作轻松。”
李嫣然鼻尖泛酸，忍不住哭出声音：“可我就是害怕，我就是想要去妈妈那里养胎。呜呜，沈南同志，我害怕，你知道吗，我害怕。”
沈南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李嫣然，拧紧眉头，脸上露出化不开的哀愁。
李嫣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沈南轻轻抱起李嫣然，走进房间把她放到床上，踮起脚尖往外走，轻轻关上门。
他思考一会后拨通沈家那边的电话。
叶蓁刚到家就听到电话声，急忙跑上木屋，拿起话筒：“喂，谁啊。”
“妈，是我。”
“二儿子啊，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嫣然那边出问题了。”
沈南把李嫣然刚才说的话告诉叶蓁，叶蓁琢磨一会说：“你媳妇本就心思敏感，怀孕后更是脆弱敏感。这样，你明天去给你媳妇找一个保姆，剩下的事交给我。”
“妈，你要来京都吗？”
“我不去京都也能把你媳妇安抚住，放心吧，我已经有主意了。”
“您给我说说，不然我放心不下。”
“你媳妇想过来这边无非是感觉不踏实，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从明天起我每天给她打三次电话，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话。”
结束和沈南的通话，叶蓁脱下鞋子，换上拖鞋。
钱小花打开电视，冷哼着吐槽：“真是娇气，人家明娇怀孩子时可不像她这样。”
叶蓁走过去坐下，整个人躺在凳子上，随着双腿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