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很了解沈山，即使他现在不答应跟宋声去京都，过一个晚上也会答应。
他太善良了。
叶蓁尽量不打扰沈山思考，默默看着沈山，给他自由思考的时间。
半个小时后沈山睁开眼睛，眼里闪过坚定的神色：“我做好决定了。”
叶蓁凑过去亲他的脸颊：“好，我们现在回去吗？”
“嗯。”
叶蓁抱起沈山，推着沈山返回沈家。
这时候宋声也已经回到沈家，正跟钱小花对峙着，俩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沈山板起脸，语气冷淡说：“不许欺负我奶奶！”
宋声感觉自己委屈极了，他根本没有欺负沈家人，是沈家人一直在欺负他。
沈山不看他，直接越过他走去钱小花身边：“奶奶，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小山子，你……”
“你别说话。”
宋声冷哼一声，沈山移动轮椅转过身：“别说话，先听我说。”
停顿几秒，沈山接着说：“我答应跟你一起去京都，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跟我奶奶，我妈妈道歉。”
沈山早慧，从见到宋声那时起就看出宋声对沈家人的不喜，看出宋声对沈家人的不尊重。
为了带沈山去京都，宋声咬牙道歉：“对不起。”
沈山接着说：“我们什么时候去京都？”
“越快越好。明天离开这里可以吗？”
宋声看向叶蓁：“叶校长没意见吧？”
叶蓁冷淡说：“我尊重小山子的决定。”
宋声错愕的看着叶蓁，难道她真的愿意让小山子跟他走？不，她一定有后招。
叶蓁不知道宋声在想什么，等不到宋声的回话边越过他往前走：“这会儿的京都正是酷热的时候，要给小山子准备一些吸汗的衣服。”
钱小花虽有不满，但是沈山已经决定去京都，事情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夏天过去就是秋天，听说京都的秋天非常冷，得给小山子准备几件御寒的衣服，省得去到那边找不到合适的衣服穿。”
宋声忽然插话：“我们会给小山子买新衣服。”
叶蓁和钱小花都不搭理他，一边讨论要给小山子带什么样的衣服去京都，一边上楼去给小山子收拾行李。
俩人既担心沈山冷着，又怕沈山饿着，收拾行李时什么都想给沈山带上，以至于给沈山收拾出五个麻袋的行李。
叶蓁看着前面的五麻袋行李仍觉得不够：“京都的冬天非常冷，得给小山子带上棉袄。对了，棉靴子也要带上。”
钱小花也是这样想的，接着叶蓁的话往下说：“还得带上棉被，我记得上几个月长青那边的人给你寄了新的棉被。”
“是塔姆阿母寄的，我去拿出来。”
叶蓁拿出一包东西，东西还没有完全拆封，只露出一个角：“喏，这是塔姆阿母用新摘的棉花做的新棉被。里面放了一层棉花，一层羊绒。”
钱小花颠了颠：“不错，得有十五六斤。”
叶蓁打开袋子，钱小花把棉被装进袋子，就这样，给沈山准备的行李又多出一个麻袋。
次日早上，沈家人送宋声和沈山出海，上传时一遍又一遍叮嘱沈山：“我在你衣服里面缝了你二哥的地址，你去了京都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你二哥。”
“还有啊，你小川哥哥他们也在京都，若是有人对你不好，你就去找你小川哥哥，让他们送你回家。”
沈山眼睛顿时红了，咬紧双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宋声本来想冷嘲热讽来着，但是叶蓁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他想要冷嘲热讽也找不到对象。
远处有人喊：“做好准备，准备开船。”
叶蓁揉了揉沈山的头发：“妈妈要下船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沈山忍不住流出眼泪，叶蓁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汉要坚强，不能哭，给妈妈笑一个。”
沈山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叶蓁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平平安安去京都，平平安安回来。”
说完这句话，叶蓁转身离开，再不走就要哭出来了。
渔船在海浪中颠簸前行，很快只剩下一个原点。
沈家人站在岸边目送渔船离开，等彻底见不到渔船的影子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本来沈北和明娇定下后天离开，但沈山的离开使得奶奶和妈妈闷闷不乐，他们便改变行程，决定过一段时间再离开。
七月底，沈北吃过饭后宣布：“爷爷、奶奶、妈妈，我跟明娇打算明天离开。”
叶蓁放下筷子，脸上没有一点儿的不舍：“你们收拾好了吗？”
明娇点头：“昨天已经收拾好了。”
叶蓁嗯了一声：“行，明天我让人送你们出岛。”
沈北感觉一股气闷在胸口，小山子离开时妈妈和奶奶都哭了，现在他跟明娇要离开，妈妈和奶奶却一点不舍的表情都没有。
“妈，奶奶，你们没有话要跟我们说吗？”
叶蓁喝一口汤，虽然知道沈北想听什么话，但她故意不说：“没有啊。”
钱小花翻了个大白眼：“没有。”
沈老头闷笑出声，为了缓和气氛开口说了一句：“加油努力，早点让你爸妈抱上孙子。”
这话一出，沈北和明娇同时羞红脸。
叶蓁被呛得吐出口里的汤，拿出手绢擦干净嘴角：“不着急，你们俩人都还年轻，可以慢慢来。”
明娇羞得抬不起头，若不是有桌子挡着，这会儿可能已经把自己埋进地缝里面去了。
叶蓁看向沈北：“你们是要去长木还是要去京都？”
沈北闷闷不乐：“陪媳妇回娘家。”
叶蓁拍了拍脑门：“对对对，你们都结婚了，是该陪明娇回娘家派喜糖。这段时间我光顾着担心小山子，把这事儿给忘了。”
叶蓁问钱小花：“妈，媳妇回娘家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钱小花自有三个媳妇，娶大媳妇时正是灾荒年间，十斤米糠就把打媳妇的娘家打发了。娶儿媳妇时，也就是娶叶蓁时一分钱没出，是沈野自己准备的聘礼。娶三媳妇时沈家已经分家，是老三自己操办的婚事，她半点没有沾手。
这样想来，她在这方面好像也不太有经验。
但是既然叶蓁问了，她这个做婆婆的总得说点什么：“明娇家里不是没人了吗，不用准备太多东西，带一些喜糖过去就行了。”
叶蓁心想，太抠了。
“这样吧，我给你们五十块钱，你们自己准备吧。”
叶蓁掏出五十块钱递给明娇：“别在这里买，去到海城再买，省得要大老远的把东西带回海城。”
明娇不肯收，小声说：“您不用给我钱，我们有钱。”
沈北接话：“妈，我们自己有钱，这钱您自己拿着吧。”
叶蓁随他们，儿子已经长大了，该放手时就要放手。
她转手把五十块钱递到钱小花的手上：“给妈吧，妈上回不是说想去市区买绒毛线吗，趁着这个星期不忙，我陪您去市区吧。”
“我觉得可以。”
钱小花迅速拿走钱，自自然然地把钱放进口袋，还拍了拍口袋。
沈老头盯着钱小花的口袋看，老二家的太偏心了，能给老婆子五十块钱，为什么不给他五十块钱？
叶蓁看出沈老头的想法，憋着笑拿出十块钱：“也给爸十块钱，爸拿去买酒喝吧。”
沈老头正要伸手去拿，手刚伸出去就被钱小花打了一巴掌。
“拿什么拿，你一边待着去。”
钱小花直接拿走十块钱，敷衍地解释说：“你爸总是丢三落四，他手上拿不住钱。”
沈老头委屈地哈出一口气，但又不敢反驳钱小花。
叶蓁假装没看到沈老头的求助，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嚼了嚼。
钱小花直接转移话题：“明天咱们先送沈北和明娇出岛，然后咱们一起去供销社买毛线，完了后再送他们两个人离开。”
“我没意见。”
“听奶奶的。”
“我听沈北哥的。”
天刚蒙蒙亮，叶蓁被钱小花吵醒，一家人坐在门口迎着月色吃早饭。
吃过早饭，叶蓁打着哈欠看一眼手表，这会儿才凌晨五点钟，太阳刚钻出海平面，正是将亮未亮的时候。
“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钱小花拿出一袋东西：“现在就出发。”
叶蓁去推自行车，沈西送过来很多自行车，现在沈家一共有四辆自行车。
叶蓁骑一辆自行车载钱小花，沈北骑一辆自行车载明娇，沈老头骑一辆自行车运行李。
他们在凌晨五点半出发，到达外岛时是八点半。
渔船在十点钟出发，九点半前所有出海的人要走上渔船。
叶蓁跟这里的渔船主都熟。渔船主们看到她时都热情地招呼她上船：“叶校长出岛吗？做我的船吧，我开船最稳了。”
“叶校长来坐我的船，我开船最快。”
“叶校长来坐我的船，我开船能滑浪。”
叶蓁选择最近的渔船，一家人走上渔船，渔船主热情地帮他们搬行李。
十点钟一到，渔船开始出发。
叶蓁拉紧头上的纱巾，靠着钱小花打盹，早上起床太早，这会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们要在穿上待两天半，夜幕时分，叶蓁悠悠转醒，闻到一股水煮鱼的香味。
渔船主热情招呼叶蓁：“叶校长醒了啊，来来来，我们今晚做了水煮鱼，您过来品鉴一下咱们做的水煮鱼正不正宗。”
叶蓁走过去跟渔船主闲聊，使劲夸渔船主厉害，一会夸他会做菜，做的水煮鱼又正宗又好吃，一会夸渔船主会开船，坐他的船一路上稳稳当当的，一点儿都不颠簸。
渔船主被叶蓁夸得面红耳赤起来，第二天没好意思再找叶蓁说话。
明娇小声跟沈北说话：“妈真受欢迎。”
沈北点了点头，说起叶蓁在长青那会的事：“我妈一向受欢迎，当年咱们在长青时长青的同志们都喜欢我妈，好些人为了找我妈买画册特意从省区来生产大队找我妈。”
明娇张大嘴巴：“妈妈好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我妈在长木时才叫受欢迎，我妈在长木人民的心里比年画上的小仙女都不差。下次我再带你去长木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我妈在长木有多受欢迎了。”
叶蓁一开始闭着眼睛偷听，后来睡意来袭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这时渔船已经接近市区海口，只要再行驶半个小时就能到达海口。
“到岸了。”
“所有人准备下船。”
“下船了，同志们拿好你们的东西下船。”
叶蓁背起斜挎包，挽着钱小花的手慢慢悠悠走下船。
沈北拎着两个行李箱，这是叶蓁画的设计图做的行李箱，看着笨重，其实非常轻巧。
明娇在沈北身后，沈北走一步她追三步，反正是紧紧跟着沈北。
走上海口，叶蓁拿出水壶喝一口水：“妈要吗？”
钱小花自己带了水壶，同样是拿出水壶喝一口水：“两天没收拾了，我身上有味吗？”
味道肯定是有的。
叶蓁指向前面：“那边有公共浴室，我们去公共浴室洗澡吧？”
“我觉得可以。”
叶蓁和钱小花同时看向明娇，明娇虽然还是不敢主动跟她们说话，但是胆子已经练起来了：“我听你们的。”
“行，那咱们就去浴室洗澡。”
几个人慢慢悠悠走向公共浴室，办理登记后分开走，叶蓁、钱小花以及明娇去女浴室，沈北自己去男浴室。
洗过澡，几个人清清爽爽走出公共浴室，准备去供销社买东西。
钱小花还记得自己要买毛线，到了供销社第一时间就去买毛线。
叶蓁走在最后面，东看一眼，西看一眼，最后视线落到一双鞋上。
那是一双牛皮做的小皮鞋，因为涂了鞋油的关系泛着亮晶晶的油光。
沈北沿着叶蓁的视线往那边看：“妈喜欢吗？”
叶蓁收回视线：“不喜欢。”
沈北觉得叶蓁没说实话，偷偷买下鞋子，趁叶蓁不注意把鞋子塞进她的斜挎包。
很快的钱小花买好毛线，叶蓁和钱小花送两个孩子去坐车。
他们做长木过来的货车离开，直接从这里前往海城。
叶蓁目送两个孩子上车，等他们关上车门才朝他们挥手：“一路顺风，到了记得给我们写信。”
钱小花叮嘱他们：“看好行李，小心小偷。”
大货车启动，周围响起大货车的鸣笛声。
叶蓁牵着钱小花离开，直到大货车走远了俩人才去海口坐船回岛上。
货车一路北上，十二天后到达海城。
因为货车上装满海货，到达海城后他们要先去供销社卸货，然后才能送沈北和明娇回家。
沈北和明娇回到家时已经是第十三天的晚上。
明娇家是一个小院子，周围都是相熟的邻居。
听到鸣笛声，周围的邻居纷纷出门看热闹。有人看到明娇从车上走下来，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几个四十来岁的女同志交头接耳起来：“我看到明娇了。”
“明娇回来了？她不是跟未婚夫去乡下摆酒去了吗？”
“估计是摆酒回来了。”
“家里没有大人管着的小姑娘就是容易被人骗。明娇怎么说都是供销社的正式员工，给些钱托人介绍肯定能给她找一个工人家庭的对象。可她傻啊，被一个乡下来的小子哄着就跟他去乡下结婚。唉，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可不是，要我说隔壁家的大强都比她那个乡下未婚夫好。”
“大强可是二婚。”
“二婚怎么了，人家大强家一家人都是工人，她若是嫁去大强家，到时候她的孩子都能接班当工人。你们觉得这样不比嫁给乡下人强吗？”
其他人不说话了，说话的女同志顿时得意起来：“走，我们去瞧瞧明娇的男人长什么样。”
明娇走到家门口时被五个女人为主，为首的女人拉着她不让她进屋：“明娇啊，你男人没和你一起回来啊？”
沈北拎着两个行李箱走过去：“你们找我有事？”
五个女人看着沈北同时心想，明娇的男人还挺俊。
不过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还是隔壁的大强好，大强好歹是工人。
明娇开口问她们：“婶子，你们找我有事？”
为首的女人转身看明娇，把明娇从头到尾打量一遍，视线在明娇的手腕上移不开：“明娇啊，你手上这个是最时兴的马力手表吗？”
明娇拉下衣袖：“不是。”
女人走过去按住明娇的手：“这个标志一看就是马力手表的标志，我家堂姐有一个，我曾经见过，错不了。”
其他女人不可置信问：“明娇啊，这是你婆家给你买的手表吗？”
明娇抽回自己的手，如果不告诉她们，她们就会一直问，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承认：“是的。”
她急忙打开门，趁几个婶子惊讶时迅速拉沈北进屋，然后快速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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