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哲低着头,半晌没说话:“你手长的挺好看的……”
顾铭给他捏的难受,攒了劲往出抽,可郑哲的手铁钳一样紧紧的攥着他,一时半会竟拿不出来。
郑哲抬头,俩人正好打了个照面,距离如此之近,郑哲甚至能觉出来他鼻息里呼出的热气儿,贴在皮肤上,羽毛似地撩:“你长的也挺漂亮的……”
顾铭使大劲把手抽出来,险些没仰过去。
郑哲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也臊的脸皮发热。他坐在那里横竖都尴尬,便抻直了大长腿,从床沿儿出溜到地上,蹲下去开始摆弄那大敞着的手提包。
顾铭把自己挑出来的好东西都叠好了放进柜子里,正想去厨房看肉,却瞧见郑哲从手提包底部掏出了报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的程度,无异于捧着一快嫩豆腐。
顾铭有点奇怪:“我刚才翻怎么没看见?”
郑哲没说话。
他也是才想起来这档子事,这不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碰见肖亮跟张驴儿,肖亮拉着他到小胡同给他掖了一把‘六响’,也不知道肖亮从哪里弄来的,完事还叽叽咕咕跟郑哲咬了半天耳朵,主要的意思就是郑哲自己住,没家人藏枪很方便,所以放他这儿最妥当,临走前也没忘记嘱咐他是对付王达吹用的。
郑哲把枪从手提包暗兜儿里拿出来,拆掉上头的报纸。
本市本来对私枪的管制没这么严,之前郑哲他爸还有一把,郑哲还玩过,这不前年本市□□的老婆在家给人用枪打死,导致接下来几年JC局才搜枪搜的很重,基本上是逢枪案必破,所以别说这种‘六响’,就是连打钢砂的土枪都少见。
这个‘六响’是化隆造的仿‘□□’式□□,属于地下黑枪,虽然看着比JC佩的‘五六’式还高一档,但到底不是正货,基本上连打六发之后也就废了,所以俗称‘六响’。不过肖亮说过了,这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响,能淘换到已经很不容易,所以没想射人,只想着必要时用来震震场儿。
厨房的锅盖被蒸汽顶的嗡嗡作响,顾铭眼盯着郑哲手里乌黑的家伙,没有一点挪步的意思。
郑哲在手里把玩了一下:“看什么?”
“真枪?”
郑哲递给他:“你自己摸摸。”
顾铭单手接过来,沉甸甸的,握在手里直往下坠:“怎么用?”
郑哲起身一躲:“你能别对着我么?”
后绕道顾铭身后,接着托起他的手:“一手拿枪,另一只手托着底,对,就这样瞄准了,把你手指头放这儿,你一搂,它就会响了。”
顾铭举着枪:“□□也是么?”
郑哲嗅见顾铭头顶淡淡的香皂味儿,不自觉笑了一声:“什么枪都是。”
“那为什么我搂不动?”
“你没拉保险,也就是这儿,摸着没?把这个地方往后一拉就算给枪开保险了,这时候你就可以扣扳机了。”
顾铭攒足了劲去拉保险:“我能开一枪么?”
郑哲眼疾手快,一把握住顾铭的手:“当然不行,你别动……”
嘭!
枪响声震耳欲聋,在枪的后挫力下,顾铭猛的一歪身,一脚跺在了郑哲的脚背上。那出膛的子弹直接穿透了两扇玻璃。
外头的风卷着雪从窟窿里灌进来,吹进郑哲的眼窝里,却依旧降不下那里的温度,郑哲双眼饱含热泪,在短短几秒钟经历了无措,绝望,还有焦虑,他先是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后又犹豫着是该先堵玻璃还是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伤人,待这一切情绪都烟消云散之后,郑哲顶着一张青白的脸,看着旁边那位身材细瘦的枪神,嘴唇微抖:“不是跟你说不行么。”
顾铭这时候也有点后怕,刚才弹在枪口不得不发的豪狠劲退了个干净,顾铭心虚的看着郑哲,想开口狡辩,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直接问了一句:“是我开的还是你开的?我怎么觉得是因为你刚才握着我的手呢?”
郑哲一脸茄皮色儿,先前对他那点好感丁点不剩,抬手就是一嘴巴,用力之狠,直抽的顾铭一转圈。
“你他妈胆儿太大了!这是枪啊!你他妈说开就开了!你知不知道这是能杀人的?再说这个枪只剩这最后一响了!都打完了就他妈成一块废铁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行不行了!你这家伙手够快的啪一枪就给我打出去了……”
郑哲的确很生气,急火攻心下,手上的劲就使的大了些,顾铭的小脸被抽的登时就肿起来,不过他倒是没哭,捂着半边脸盯着郑哲,眼神恶毒,没有一点孩子挨打的可怜样。
郑哲看见他这样就更生气了,他偶尔会觉得这孩子有点表里不一,但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蛇蝎心肠,先前杀鸡也就算了,这么点岁数开枪都不眨眼,典型的有人养没人教。
小树不修哏啾啾,自己非得好好揍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郑哲向来手快,可在揪住顾铭的瞬间有点快不起来,底下的人眼睛开始往出淌水了,看不出来是害怕还是愤怒,总之郑哲揪着顾铭的棉袄领子,一只手抬了又抬,迟迟没有再扇下去。
就这么僵持一两分钟,郑哲狠力一放手,把人甩到一边:“你晚上别吃饭了,好好想想你哪儿错了。”
说完郑哲就去厨房停了火,接着推门出屋。
外头似乎有人敲门,也不知道吵吵嚷嚷的说了些什么。
顾铭站在角落里,手脚冷凉,脸颊火辣辣的疼,他低着头,黄豆粒似的眼泪一对儿一对儿的砸在他的小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