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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鱬城夜市街如昼(1 / 2)


“我有一把剑。”仇薄灯冷不丁说。

“啊?”

舟子颜一呆,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是?怎么跳跃的。

“别拿随随便便什么破烂东西去做阵眼,你是?看不起苍天还是?看不起鱬城?”仇薄灯起身,与懵愣的舟子颜擦肩而过,“想祭天,就来找我借剑。”

红衣少年穿门而过,撑开一把油纸伞。

“当然,借不借,看我心情。”

纸伞拨开一重复一重的雨帘,仇薄灯沿回?廊逐渐走远了,走进烟雨深处,只?余他最后一句吊儿郎当般的话还没有雨水洗净。

舟子颜站在水阁中,哭笑?不得。

又让人找他借剑,又说借不借看他心情。这位太乙的小师祖,难道自己就不觉得很矛盾吗?

“真想去太乙宗亲眼看看啊,”舟子颜低头?对一条鱬鱼说,“看看他们是?怎么供出?这么位小祖宗的……一定是?个很有意思的宗门吧?”

鱬鱼游过,把淡淡的霞光投在他的手上?。

依稀如幼时母亲牵住他的手。

“娘,是?你么?”舟子颜低问,“爹,还有你么?”

赤鱬徊游。

清秀的年轻城祝望着?仇薄灯离去的方向,神色隐约有些像小时候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事,踌躇犹豫间就会扭头?去看父母的面?容,想寻求父亲的一个眼神,母亲的一个微笑?。时间过去那么久,有些画面?依旧清晰如昨。

“我……我……”

我不知对错。

我想你们。

“子颜子颜!”清脆的嗓音传来,小祝女哒哒哒地跑进水阁,“陶长?老让你过去,说要?看看你当初学的东西还剩下多少?”后半句话她努力把陶长?老阴沉不善的腔调学了个三四分,学的时候大眼睛眯得像月牙儿,显然格外?幸灾乐祸,“子颜子颜,你要?是?全忘啦,是?不是?就要?被打板子了?”

“你以为我是?你吗?”舟子颜神色如常地转过身,敲了她脑袋一下,“你提醒我得抽查你的《典藏》了,再像上?次一样耍花招写小抄,当心你的手。”

“哦——”

小豆丁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老大不高兴。

“坏子颜。”

“想加倍罚抄吗?”

“坏子颜坏子颜坏子颜!”

“……”

一大一小两人渐渐走远,赤鱬或左或右,游过他们身旁。

……………………

鱬城街道店铺鳞次栉比,远胜枎城。

店以布坊丝行?最多,主要?集中于潘街一带,绯绫红绸到鱬城人手里就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变化,有成?匹堆叠的,有裁衣织篷的,有勾丝挑花的,也有糊灯制袋的,如此?等等,又挖空心思琢磨明暗多色的搭配要?银红着?玄墨、赫赤勾金边、胭脂调石榴、茜素兑粉桃……在光里,流离光幻。

“冠梳儿卖也!冠梳儿卖也!……胡家嬷嬷亲造,手打穿珠也!圆润润一点朗月,明晃晃一弯弦钩,金澄澄一眼招,亮灼灼两穗飘!玉沉沉好个钗头?,银雪雪真个簪稍……”

“新折小枝花,罗帛脱蜡像生?花——像生?花嗳!”

“削刀磨剪,阿有难哉!”

“……”

市井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鱬城的人口音温柔绵软,吆喝起来时尾音拖得很长?,起伏承转便如唱歌一般。

仇薄灯撑着?伞,走走停停。

摊主货郎见?他撑伞,就知道他是?外?城来的人,招呼时便格外?热情。仇薄灯出?手豪爽到可称“败家”,他挨个地从摊子前逛过去,遇到入眼的,直接掷下金锭银雪,连等小贩货郎手忙脚乱地剪钱还零都懒得,把东西拿了就走。

“哎呀呀!五文就够了!五文就够了!”

双腿不便的老嬷嬷守着?她的冠梳摊子,连连摆手,被仇薄灯这位挥金如土的少年郎吓得够呛,死活不敢收。

她的摊子上?自然不像叫卖唱词那样,当真是?明月做的珠吴钩弯的环,玉也不是?玉只?是?些比较特殊的琢石,用不起真玉的普通百姓就它们抛磨打光,称之为“次玉”。诸发冠梳子钗头?簪花材质对于仇薄灯这样的人来说,粗劣得简直不堪入目,但老嬷手艺绝佳,一应事物无分大小,掐丝拧花极尽心思。仇薄灯路过时,瞥见?摊上?有一条缀了黑琢石的束发带,暗纹绣得精致,便买了下来。

仇薄灯不理她,撑伞继续向前走。

“哎哎哎!等等唉!”

老嬷嬷在背后着?急地喊,红衣少年一转眼就消失在人流中。

潘街街尾。

陆净一会瞅瞅这个,一会望望那个,明明是?药谷公子硬生?生?满是?一副好奇无比的呆鹅相。左月生?挽着?袖子,同时和三名摊贩砍价,为了一文铜板争得面?红耳赤。

“再减一文,我回?去把东西卖给师兄师弟的时候,把你们陈家铺的名号打上?!”左月生?唾沫横飞,“到时你们的‘招幌’就打出?来了,以后清州人买提笼就知道你们陈家铺的号头?,我可是?免费给你们做……做广告!按理说你们还得付我钱才是?,怎么连个一文钱的便儿都不给我,也忒不公道了。”

就你还公道啊?

陆净险些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不行?!哪有你这么缺的,连个提笼的价都要?砍,还有什、什么叫‘做广告’?咋个都没听说过。”小贩寸文不让。

什么叫“广告”?这铁定又是?左月生?打仇大少爷那里学的词儿。这些天来,他们都从仇薄灯那里学了不少新鲜词。不过陆净和左月生?的学习方向有着?显著的区分,比如左月生?掌握了一堆如“大众心理”“饥饿营销”“羊群效应”等乱七八糟的,陆净则是?学了一堆“反派”“打脸”“炮灰”……用娄江的话来说,就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左月生?唇枪舌剑,最终和三名摊贩达成?协议,各退一步,摊贩便宜一文把东西卖给左月生?,左月生?则要?直接把他们的所有积货全买走。

交易一达成?,左月生?瞬间喜形于色,心里的盘算拨得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他买的是?一些精致小巧的手编提笼,状如赤鱬,这种小玩意其实没啥实用价值,对修炼更是?毫无帮助可言,但问题是?,这玩意就跟胭脂水粉一样,向来是?慷慨女修无法拒绝的玩意……特别是?带有地方特色的玩意,带回?去绝对受欢迎。

左月生?甚至已经想好,到时候要?怎么运用仇大少爷说的“饥饿营销”,把它们“奇货可居”地限量卖出?去。

眉开眼笑?间,陆净狠命扯他领子:“左胖左胖,看看看!仇薄灯在那!”

“在那就在那呗。”

左月生?顺口答。

陆净硬生?生?把他掰过身:“不是?,你看仇薄灯,他怎么……怎么看起来……”

左月生?一回?头?,看见?仇薄灯打伞走在前面?的雨里,街上?人来人往,他的身影在人流分分合合间时隐时现,他从一个又一个摊子前走过,挥金如土,寂寞孤独。

“他怎么了?”陆净小声地问。

“走!”左月生?麻溜地把买下来的东西往芥子袋里一塞,一拍陆净的肩膀,“管他怎么了呢!我们去找他喝酒!”

酒馆。

“雁行?儿,我赌大……”陆净烂醉如泥,抱着?桌子腿,“我……我会赢回?来的!姓仇的和左胖子,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这家伙的酒品能不能好一点?”仇薄灯额上?青筋直跳,“把他丢水里吧!”

“丢水里恐怕也不管用啊。”左月生?龇牙咧嘴。

陆净的酒量不算差,但问题是?这家伙,酒品不好,一旦喝醉那就是?个货真价实的二傻子,不仅傻还常有石破天惊损人不利己之语。平时,仇薄灯和左月生?没少借他这点,趁他喝醉诓这小子,但要?是?在外?边喝酒,就显得格外?丢脸。

原本他们还商量,喝完酒去鱬城的鱼梁楼逛逛,现在陆净一醉,那还逛个头?。

“算了算了,”仇薄灯按了按太阳穴,“打道回?府打道回?府。”

“这家伙怎么办?”左月生?一指抱着?桌子腿开始啃的陆净,“妈的,上?次扛他回?去,他丫的吐了我一身,老子可不想再背他了。”

“嗯……”

仇薄灯陷入沉思。

“两位可需贫僧渡这位施主一渡?”从酒肆隔开座位的帘子里钻出?个光亮的秃脑袋,不渡和尚一本正经地问,“贫僧有套《廷华经》,可醒世渡人,只?需一百银钱。”

左月生?眼皮都不眨:“渡你的梦去。”

“行?。”仇薄灯却道。

左月生?扭头?看他,心说不应当啊,仇大少爷不是?看这秃驴不怎么顺眼吗?咋突然对他这么慷慨?正惊诧着?,就看到仇薄灯跨过矮桌,蹲到陆净身边,伸手快如闪电地把陆净腰间的钱包摘了下来,颠了颠,从里面?翻出?几锭金子丢给不渡和尚。

“仇施主果然大方!”

不渡和尚瞬间眉开眼笑?地掀帘进来。

他一进来,左月生?就闻到这秃驴竟然也是?一身酒气?,眼角不由得就抽了抽:“佛宗是?瞎了眼吗?选你这种酒肉和尚当佛子。”

“哎呦,左施主您这不就着?相了吗?”不渡和尚脾气?很好,又或者说对一切腰包鼓鼓的“有缘人”他都有一副佛陀的慈悲心怀,“俗话说:‘佛在心头?坐,酒肉穿肠过’我佛求的是?渡世济人的大业大慈悲,不是?这点旁枝细节。再说了,这这鱬城夜市难得遇上?,贫僧当然是?要?好好享受一番,遇缘不化,岂不是?可惜?”

“难得遇上??”

仇薄灯挑开纱帘,风携裹街巷上?的叫卖呼唱灌进来,与酒肆内鼎沸的赌博押注声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鱬城是?大城吧?夜市不该十分常见?吗?”

“仇施主忘了吗?”不渡和尚说,“我们刚来鱬城的时候,这鱬城可还是?眠鱼时令,夜市只?有神鱬复苏的时间才有。几位施主非久居此?地的人,也不可能常常来这里,能恰逢神鱬提前苏醒,夜市早开,可不就是?难得?而且为庆祝神鱬醒来,鱬城人今晚的夜市,也比往常要?更热闹几分。”

“说得也是?……”

左月生?挤到窗棂边,望着?人与鱼共游的街道,想到等天祭结束,他们就要?走,一时间不由有几分怅然。

虽说有挪移阵可往来,可挪移阵也不是?那么便利。

清洲浩大,鱬城的挪移阵只?能将他们从清洲边陲传到清洲东南的山海阁主阁所在范围,尔后还要?乘坐飞舟赶路。除非修为高到能够在瘴雾中来去自如,否则想故地重游多有不便。而且以他们几个的身份,很多时候,去往何处,恐怕未必能够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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