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方云谏和庄晏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少年们的歌声。
十三四岁的孩子，嗓音里带着蓬勃的朝气?。他们心里也有对现?状的恐惧,可这会儿,所有的忧虑,都被压在?歌声之下。
他们一起唱：“——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
“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在?你?我的心里流动……”
一首歌结束了,不知道操场发生了什么，可方云谏和庄晏听到一阵欢呼声。
雨还在?下,天依然很冷，方云谏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弯起。
庄晏看着这一幕，跟着微笑。
等到天色更晚,又有其他老师过来。这一次，是给方云谏和庄晏带了垫子、干燥衣服，还有被褥。
垫子是从?器材室拿出来的,原本的作用?是给学生们做仰卧起坐,这会儿恰好能用?上。
干燥衣服则是任氏集团这次带来的捐赠,聊胜于无。
庄晏只有一只手能动，身体还没办法做大幅度动作。他不愿意方云谏帮忙，方云谏最先也由他。可等方云谏背着身，等了五六分钟后,身后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只好回头，看庄晏艰难地把?脱下来的衣服堆在?身体左边——手臂被卡住，这部分注定?脱不下来——再?满头是汗，展开干燥衣服。
方云谏皱眉。
他什么都没说，走上前?,在?庄晏面前?蹲下。
庄晏看他一眼。
暗淡的天色下，他面色苍白，带着十分的脆弱。
方云谏还是一言不发，拿起干燥衣服，帮庄晏穿上。
他动作干脆，在?发现?没办法把?袖子套进庄晏手臂之后，方云谏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钥匙串，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工具剪刀，这会儿直接把?衣服下摆撕开。
“没有针线，”他没看庄晏，又在?衣服上剪开几个?小洞，将布条穿过去，当做缝线，“凑合一下。”
庄晏看他动作，抿着嘴巴，笑着说：“挺好的，流行款式。”
方云谏已经开始瞄他的裤子。
庄晏：“……”
庄晏咳嗽一声：“我自己来。”
方云谏“嗯”了声，果然没有动作，却依然看着他。
庄晏穿着的是定?制的西?裤，剪裁得当。平日穿着，能衬出身材笔挺，双腿修长。
可这会儿，再?贵的裤子也被泥水一视同仁地浸透。
方云谏不动，庄晏尴尬，暗示：“云谏？”
方云谏视线落在?他脸上。
这一刻，庄晏骤然回想起三年前?。他脑子一懵，心脏再?度沉沉下坠，记起：当初，我对云谏……
庄晏的牙关有些打颤。
他曾经让方云谏完全没有自尊地生活了二十余天。到现?在?，似乎不只是“左臂受困”这一条逆转。他趴在?这里，连换衣服都要方云谏帮忙。更别说，从?中午到现?在?，庄晏的下腹隐隐发胀，只是他拼命忍耐。
庄晏近乎茫然，想：也许我这副失去尊严的样子，可以让云谏畅快一点？
如果是这样，那——
也不是不行。
庄晏艰难地做好了心理建设。
可当他要开口?的时候，方云谏又把?视线挪开了。
他简单地说：“你?先来。不行的话，叫我。”
说着，他背过身，坐在?旁边另一个?垫子上，看着操场方向。
庄晏沉默。过了会儿才动手，换上干燥裤子。
方云谏等了很久，听到一声：“好了。”
他这才转身，把?被子盖在?庄晏身上。
庄晏身下拼了两个?垫子，加上他蜷缩着腿，可以暂时不接触泥水。只是被子就没有这么好运，方云谏努力掖了半天，还是没避免被子沾了泥水的命运。
庄晏看着他的神色，说：“就这样吧，没事。”
方云谏顿了顿，点点头，停下动作。
两人又进入无话的状态。
沉默蔓延，像是一块湿透的海绵，沉沉地压在?庄晏肺里。
他很快无法忍受这样的状态，主动开口?，说：“和我说说话吧。”
方云谏垂下眼看他。
这恐怕是庄晏重生以来最狼狈的时刻。他的左臂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到解放，他只能趴在?地上，身下十厘米的地方就是泥浆。他身上穿着一件被撕破的衣服，身上盖着蹭了泥水的被子。
这副尊荣，放到任何?一个?人去看，都更像是街边的乞丐，而不是任氏的庄总。
可即便是这样的时候，庄晏的脸都是英俊的。他看着方云谏，露出一个?称得上“小心翼翼”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