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也好,“周所长带着没带证件和进所文书的蒋局长、在看守所门前被执勤武警阻拦”的段子传开去以后,反倒是让周所长和武警战士双双得到了上级表扬。
只是,最终局长还是在没有任何证件的情况下,在驻所武警的领导打来电话,班长也下令后、靠【刷脸】走进了通向监舍区的大门。
蒋局长在看守所长和驻所检察官的陪同下,直接走到羁押两个部缉逃犯的监舍前,隔着铁钎子栏栅,看见了两个特别沮丧的准中年人,从穿着打扮上看,这两人应该都算得上精巧干练的那种类型。
但此刻,他们被分别关押在中间隔着一个天井的两间不同的监舍。而且都被安排坐在监舍中间,左右两边各安排有两个平时在监舍里面表现积极的犯罪嫌疑人,近距离地看护着他们。
在这两人的身体背后,用两床监用棉被重叠着暂时当作靠背供他们使用。
他们的双手双脚都被镣铐锁着,根本无法自由活动。恐怕是连吃饭睡觉,拉屎撒尿都得靠看护他们的人帮忙才能够非正常地完成。
看守所里只有对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面临死刑的犯人,为了防止他们在被执行死刑前自杀,才会采取这样严厉的看管措施。
蒋局长往左右看了一下身边的驻所检察官和看守所长,心里面突然间升起了一股古怪的念头,这念头在他一走进监舍区、看见第一个探头时就已经产生。他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自己的每一个心理活动都已经被窥破。
蒋局长想,如果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出与这两人分别近距离站在一起合影,恐怕是有点太过暴露自己的意图。他对自己产生贪他人之功的念头有点心虚。
在监舍门口逗留了一会,蒋局长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原因,他突然就为自己这样冒失地要进监舍区里面来,感到后悔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就该让他达到此次看守所之行的目的吧?正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还按预定的目标继续做下去的时候,天赐良机突然降临。
玩偶认出了他,冲着他大声地喊叫了起来。“大领导,你既然来检查工作就得为我主持公道,你们口口声声地宣称不虐待犯人,可我被抓的时候双手被折断了,你们不但不给我医治,还用镣铐反锁上串联起来,稍动一下就扯得钻心的痛,连一分钟都不让休息,这还不叫虐待叫什么呀?”边说还边哭闹了起来。
如果是在平时,蒋局长的意识里,莫说是对一个连判缓的可能性都没有的“命案通缉逃犯”,就是对待一个有可能被判极刑的人,也都根本就不用在意什么虐待不虐待。但此刻他一听见玩偶的吆喝,就感觉到这是老天在帮助他成功。
他马上抓住这耽搁一会儿就可能溜走的机会,转过头故意很严肃地盯着周所长问:“老周,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双手怎么是折断的?你怎么不安排驻所医生来看看什么情况?”
周所长面对蒋局长的指责,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他摊了摊双手,又双双并拢冲着蒋局长示范性地摇了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趁机大哭大闹的玩偶,先是冲着他大声地斥责说:“你吼什么吼?见到有领导来就诬告,你这是抽的什么风?这样喊对你没半点好处!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都已经这样了,你就认栽吧!省点力气下地狱去找阎王较劲!”
然后他回过头对着蒋局长说:“局长,他的手应该是在被抓捕时持枪反抗被警察整脱了臼,早就已经投回位了,现在只是有点肿,哪有什么骨头断了!他这是血口喷人!纯粹是在瞎喊!我们这里是示范所,送来的人都需要有体检报告。如果他真断了手,我们根本就不会收!”
周所长说了一大段话还意犹未尽,貌似平时总是同被关押的嫌疑人打交道,也没什么机会见到领导吧?他还想再继续说点什么,突然发现局长正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思考,“平常还真没有看得出来,这长得其貌不扬的周所长,憨厚得就像个大巴山的老农,居然还生就有一副流利的演讲口才,砸出段子来还一套一套的不怯场。”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说话的时候,并不关心他说的话有没有人愿意听,也不关心周围的环境适不适合他长篇大论,他都可以很享受地把他想要讲的话讲完。就这份旁若无人地享受着自己的话术,恐怕这世界上还真的只有艺术家才可能有这份执着,一般人若想这样应该很难做到”。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蒋局长发现了周所长的表现欲望。
只听见“啪”的一声,周所长往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扯着嗓子喊:“高医生,高医生!”
“周所长,什么事这么急?”
蒋局长随声望过去,只见一个比武大郎高不了多少的胖子应声移动了过来。
“艾孜,你来开下门,”周所长又喊过来一瘦高个警察。
“你叫他们把那家伙抬出来,让高医生当着局长的面检查检查,看看我们是不是弄断了他的手腕。”
周所长这么着急的安排,是因为他不知道局长盯住他看,实际上是为他的“表现欲望”而惊讶,还以为局长是对他没遵照指令,马上喊医生来看玩偶的伤生气了。他赶紧补救。
他是真怕局长动了真怒。
就在刚才,他之所以情不自禁拍脑门,是突然想起了圈子里有关蒋局长与玩成书的传言。
他知道玩偶是玩成书的儿子,下意识的从玩偶见到局长就大喊大叫对局长此行的真实目的过敏了。
他自以为已窥探到个中玄机,那还不赶紧安排他们见面?难道要等到局长自己当众挑明吗?
他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他并不知道,蒋局长根本就不认识玩偶。即便是他认识,那也只是认识过去的玩偶,而不可能认出经过整容、连玩成书乍一看都没认出来的万玩偶。
周所长虽然在这个看守所只干了十来年,但实际上他干【看守】的工作已经30多年了。
他出生在库区下面的巫山县,家里世代务农。在部队上锻炼了三年。转业下地方时组织上让他选择:“如想让媳妇吃【商品粮】办【农转非】,那就得填报《自愿申请》去充实【改造罪犯】的第一线”。
周所长考虑到自己的家乡是真穷啊!如果能把媳妇的户口迁来城市,根据当时子女户口随母亲的户籍政策,他的儿女生下来就可以享受“商品粮”,不但不用再继续呆在贫嵴的巫山农村。还可以经过自己和媳妇的努力,让儿女在城市享受优于边远农村的教育,不再像自己一样,生下来就输在起跑线上。在部队竞争提干时,他就吃了学历太低的大亏。
就这样,他在监狱系统一干就30多年,从看守、狱警干到了所长。
虽然他一直在城市中坏人最集中的地方经受着考验,也还是一步步从这方寸之地最小的“萝卜菜”,干到了最大的“一根葱”。
他在到处都书写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检举揭发,立功受奖】等巨幅标语的提示中,与杂色人等打了30多年交道。绝对的惯看秋月春风,练就了一套变着脸与好人坏人都能自如打交道的特殊技能。
这30多年中,中区的看守所从一个扩容成三个。每一个在押的人数也都增加了数倍。
他送走的千千,迎来的万万,就死囚送走了多少个?他也早已记不清了。
这许多年,他与之谈话的对象变了又变,谈话的内容改了又改,规范的专用术语换了又换,《监狱守则》也调了又调,连出入所的规矩都改变了不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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