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街道上。
那名刚刚割断了老翁首级的满清骑兵,呼吸沉重,死死地盯着街道两边的民房。
他刚刚明明杀了那个老翁。
但是不知为何。
他却心绪不宁。
在攻打江阴之前,在他们满清八旗军,攻占的所有大明城邦里。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明明攻下了城邦,却鲜有喜悦。
甚至不得不,随时提防自己的身后。
因为这城里都是疯子。
不知道从哪里钻出的百姓,就会给你一刀或者给你一锄头。
就连童子,也不能信任。
那些孩童,都有可能冲过来,咬你一口,或是用匕首捅你一刀。
他不能理解。
活着不好吗?
不过就是剃个头……非要寻死?
那名骑兵,还在舞动军旗劝降。
但是街道两边的房屋,始终没有百姓出来。
那名骑兵咬了咬牙。
就要离开这条街道,去其他街道劝降。
可就在这时。
轰!
轰!
轰!
骑兵座下的战马嘶鸣。
街道两边,好几处房屋,都忽然,燃起了大火。
大火蹿起……
骑兵四处张望。
看见距离他不远的一处房屋顶上。
一个老人带着一家老小,大概七八口人,都登上了房顶。
大火燃烧房屋。
火焰蹿腾之下,那一家老小,都被赤红的火焰包围。
那一家老小,竟然都在房顶,蹈火等死。
老人也是儒生打扮,在房顶,正襟危坐。
一边仰头望天,一边忽然朗声高歌。
“正襟危坐待天光,两鬓依然劲似霜。愿仰须臾阶下鬼,何愁慷慨殿中狂!须知榜辱神无变,旋与衣冠语益庄。莫笑老夫轻一死,汗青留取姓名香。”
“中原大势已颓唐,竭力孤城控一方。终日死中心不动,千秋地下发犹长。残明庙社多秋草,全越山河尽夕阳。共道大夏尚节义,如何香火太凄凉。”
“江阴同乡,楚青流,携一家老小,先行一步……诸位同乡,地下见!”
……
大火蹿腾之下,将那一家老小的身影,全部吞噬。
其他着火的房屋同样如此。
都有江阴百姓,燃屋自焚。
没有着火的房屋,倒是也有人走了出来。
但是也不是去城东,投降的。
好几处人家,是夫妻一起走出。
在门口,挂了一段白色的绸布,当做丧幡!
随后又都转身归家。
院门敞开着……
有的归家,直接用早就在房梁上挂号的白绸或是麻绳自缢!
有的则是,手提匕首,匕首尖端,抹过自己的脖颈,血溅长街。
还有人挂好了丧幡后,扭头妞跳入自家的井中……
投水、蹈火、自刎、自缢……
满城男女老少……都慷慨赴死,都以先死为幸!
那个满清的骑兵,呼吸都在发颤。
他坐下的战马不停的嘶鸣。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想要快些离开这里。
而此刻,觉得头皮发麻的不止那个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