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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1 / 2)


“我该怎么办?”

讷讷的疑问?自地上的人嘴里传出来,有些涩,像在话里藏了小石子,一颗一颗硌着人。

时间真像一条悠长的迷宫,曲曲折折,蜿蜒辗转,人在其中走了许久,还是?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面临同样的东西?。

俞适野将手插在兜里,他摸出了一根烟,有点想抽,可最后还是?丢进?垃圾桶。

他对坐在地上的人说话:“未来固然重要,现在就?可以抛弃了吗?”

这引来对方茫然的一眼。

俞适野耐心地解释:“把爸爸接来的希望在遥远的未来,你为之拼搏没有错,但?未来还在很远的地方,我们总得把现在的日子先过?了。如果给不了爸爸希望,那总要给爸爸一些安慰吧?”

儿子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

稍作整理?,收拾狼狈,两人再度回到屋子里。

他们出去的一会儿里,地上的杂乱已经被收拾了,老?店长垂头喝着水,背脊还挺着,但?银白的发丝和横生的皱纹尽情将他苍老?的模样透露出来。

总有那么一天,你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衰老?,如同走过?岁月的岩石,遮不去满身风化出的千疮百孔。

俞适野的目光在老?店长身上一掠而过?,很快转到温别玉身上。

温别玉没有坐着,他倚墙站立,双手环抱,目光虚掷,有点发怔,有点焦躁。

他是?在想当?年的事情。

仅只目光一触,俞适野就?明了了。

他心中陡升一股焦急,当?年的事他不想回忆,更不想让温别玉回忆。

“爸!”儿子叫了一声?。

这一声?正好给了俞适野灵感?。

他向旁走了一步,侧身对着温别玉,不让温别玉看清自己的脸。了解总是?互相?的,他能够看穿温别玉在想什么,温别玉也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他正面对上了吕光远,吕光远依旧拉着脸,扭着眉,连粗重如同被激怒的公牛的呼吸表达自己的愤怒。

然而父子哪有隔夜仇,父亲不过?需要一个台阶下。

俞适野递出了台阶:“我刚才在外边和您孩子聊过?了……”

他眼角的余光留在温别玉身上,看见温别玉随着他的声?音抬了抬头,目光中聚出专注的神采。

“……您的孩子已经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了。他很后悔,在外头跟我说,以后一定会多抽时间,带着自己的家人回来,好好陪您。”

俞适野缓慢说话,将事实做了一个轻巧的扭转,让不能改变的“孤独的老?人与无能为力的孩子”变成了可以改善的“孤独的老?人和自我的孩子”。

儿子还有些失魂落魄,但?他跟上了俞适野的节奏,走到老?店长面前跪坐下来,握住老?店长的手,怔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爸,对不起。”

仓皇和紧张在老?店长脸上一闪而过?,紧接着变成了对自己感?情流露的一些羞恼,他囔囔起来:“干什么呢,多大人了,也不嫌害臊,我说你了吗要你道?歉……”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之间成了父慈子孝的场面,像戏台上的演员,拿手一抹,黑脸变红,哭脸变笑,快到苍白。

可人本就?如此?苍白,只要有一点点色彩,就?足以孕育出能将生命粉饰的绚丽色彩。

俞适野依然正眼注视这一对父子,余光观察温别玉。

他看见对方有些怔住,脸上带着的紧张不知不觉消散,消散成为放松,放松又星星点点汇聚,汇聚成为羡慕。

俞适野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他相?信了。

这样最好。

真不希望再在他脸上看见那种?一片空白的痛苦。这让人的心,也变得一片空白……

温别玉爷爷的葬礼,几乎重现在俞适野眼前。

一片森白的灵堂,乌泱泱跪着群披麻戴孝的哭灵人,头戴高帽,手舞丧棒,唢呐声?伴着灵堂哀乐,哭嚎声?裹挟黄纸飞舞,自脸盆里升起的烟,活了似的,窜在唱作念打的哭灵人周围,窜在三五成群的吊唁人旁边,再扑向棺材,和站在棺材前的人。

那是?站在父母身旁的温别玉。

温别玉站着,目光原向停灵棺,忽地扭过?头来,朝站在灵堂外的他看了一眼。

灵堂,人群,烟雾,是?隔着他们的三重栅栏,一重深,一重远,一重一重,轻飘飘的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那时温别玉的面容就?是?空白的,上面什么也没有。

引得他的心也空白起来,委顿下去,和黄纸一同落在火焰中,无声?无息烧化了。

***

终于尝试着去理?解彼此?的父子还有很多话要说,那是?不需要被别人知道?的私密时间,俞适野和温别玉没再停留,趁着父子两无暇他顾的时候静悄悄离开了。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迟了,俞适野也没太多力气?再把车开回东京,于是?依然来到昨晚住过?的酒店住下。

俞适野对温别玉晃了晃手中的药酒:“我帮你把淤青揉一揉?”

温别玉:“不用了,看着是?青了,但?其实没什么感?觉。”

俞适野瞅了人一眼:“你不会害羞了吧?这样吧,我蒙着眼睛给你上药怎么样?防止我见色起意,犯错误。”

温别玉无语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以为我是?小女孩吗,揉个淤青还要这样那样,以防有一块肉会突然掉下来?”

“那……”俞适野再度晃了晃手里头的药酒,暗示含义非常重。

温别玉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他默不作声?脱衣服,将身上的毛衣和衬衫一同脱下来,露出自己赤裸的上半身。

如果说俞适野的肤色是?健康的牛奶的颜色,那么温别玉的皮肤就?像是?冻起来的冰,冰上再涂一层瓷器般的釉。

正因背对着的人看不见,俞适野更要保持绅士风度,一眼没往其他地方多看,只将目光集中在温别玉的左肩膀的伤处,那里,青紫从手臂一直蔓延到肩胛,真是?素白宣纸上大煞风景的染料。

俞适野先拿起一旁的冰袋,为温别玉的肩膀做最初的冰敷处理?。

背对他的人没有吭声?,只是?被敷着的肩膀处,应激似地轻轻一抖。

这一抖似乎抖进?了俞适野的心里,让他忍不住随之嘶了一声?。

“……俞适野。”

“嗯?”

“我还没叫呢。”温别玉提醒对方。

人误会了,俞适野也没有解释,只笑着应和一句。

“你没叫也不妨碍我叫两声?。”

俞适野笑了笑,冰敷得差不多了,他放下冰袋,将药油倒在双手,把双手相?互搓热,才将手掌按在温别玉的肩膀,开始揉动?。这边有些技巧,不能太重,要轻轻的,打着圆圈,均匀地一点点把掌心的药酒搓到皮肤里头。

和药酒一起进?入温别玉体内的,是?俞适野手掌的温度。温度是?烫的,这烫甚至掩盖了那些微的痛楚。

“不痛。”温别玉仔细感?觉片刻,突然出声?说了句话。

“这证明我技巧还不错,没有弄痛你。”

温别玉扭头看了俞适野一眼,眼中似乎包含着些许沉思,接着,他扭回脑袋,自言自语:“难道?学生时代的我这么没有技巧?所以才让你在涂药酒的过?程中一直大呼小叫?”

俞适野下意识地瞥了下自己的膝盖。自窗口中落下来的月光洒在他的腿上,像面镜子,回忆在里头水似地流淌过?去。

学生时代,有一次他打篮球磕着了腿,磕的时候没有感?觉,下了球场掀开裤子一看,膝盖连同下边的半个小腿都是?青色的,当?时可把温别玉吓坏了,马上跑去药店,替他买了跌打油过?来……

“其实不痛。”俞适野出神一会,坦诚告诉温别玉,“就?是?想让你多啾啾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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