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太进门就抱怨开来“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也至于五姨太要吵上门,不依不饶”。
“是了,是了,小孩子打打闹闹正常得很,继续打牌,继续打牌”众人附和道。
麻将牌抹掉,重新开局,二姨太感叹道“看来什么时候悦真嫁出去了,有了婆家管着,我才能不操心了”。
“上门提亲的那么多,大小姐就没看中的?”马太太不明就里,开口便问。
“又要人品好,又要长得帅,还要聊得来,靠得住”二姨太掰着手指挨个数“这一圈数下来,没几个看的过眼的,老实的说人家呆板,风趣地说人油嘴滑舌”
“宝娟,你家耀辉不是还没成亲”赵太太递了一个眼神给王太太。
“没呢,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说要先立业再成家,二十几岁的人了,又是长孙,我们家老爷子也发愁呢”王太太摸进一张牌说。
“你们是没见过她们家耀辉,长得是一表人材,最近还进了外交机关,那可是要职,将来要大展宏图的”赵太太嘻嘻哈哈,一阵奉承。
“就是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没什么好提的”王太太嘴上谦虚着,脸上却笑开了花。
“要不,给他们安排一下见个面?”赵太太边说边笑看向二姨太跟王太太。
二姨太凤眼一瞟王太太,说“王太太家书香门第,怎么看得上我们这种商贾人家”
“二姨太真是折煞我了,在上海,有谁敢轻看了胡先生”王太太笑着回答,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王太太婆家是南京当地的大户人家,家里老爷子是政府要员,就是为人清廉,自然日子过得比其他家要清贫些。老爷子倒不觉得有什么,就是下面的小辈,抱怨日子苦。王太太又是个好面子的,吃穿用度,打牌逛街,阔太太有的,她也要有,眼睛早就盯在各个嫁妆丰厚的未出阁的大家小姐上,实在是用心良苦。
大小姐跟王家大公子的婚事就这么在牌桌上敲定了。
义卖会日益临近,五姨太事无巨细,上下几遍查看,确定再无遗漏过后,便给白灵苏放了假,打算自己陪四小姐几天。
“对了,灵苏,衣裳已经送来了,我让云凤送到你房里,你试一下,不合适的话,让他们加紧改一下”
“谢谢五姨太”白灵苏道过谢,回了房间。
自打上次的事,五姨太干脆让白灵苏搬进了客房常住,用五姨太的话说,家里房间多的是,多个人也多些人气,也省的跑来跑去,照顾四小姐也能便宜许多。
衣裳改得很是合体,虽说为了配合义卖会,五姨太已经吩咐衣裳尽可能地要简洁素净,可单看这针脚做工就能看出与寻常的裁缝店有大大的不同。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来看去,白灵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眼神瞟到了梳妆台,她才想起来缺件首饰,可不用翻她也知道,自己没几样成器的东西。欣喜之余又有那么一丝伤感,自己身上穿得最新的那件衣裳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做的,挑的还是店里平价的提花棉布。又想起王雅若一下子选了二十几件衣服,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无奈苦笑,难怪人人都想做有钱人。
白灵苏突然想,是不是嫁给那个像企鹅似的男人也不错,起码吃穿不愁。与此同时,刘鹏起的脸又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只那一抹淡淡的笑,白灵苏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说到刘鹏起,依旧是音讯全无,不知道阿六消息打听的怎么样了,这几天乱糟糟的,都没顾得上问。多想无益,她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叫上白思琪一道搭车回了乡下。
白父自然是高兴的,摘了院子里种的最新鲜的菜给她俩个做来吃。可白灵苏看着饭桌上,半点油星都没有,便问钱是不是不够花。
白父跟后母支支吾吾“够的,够的”
白灵苏再一看旁边坐着的白思琪,马上明白了过来。吃过饭,她借口要出去转转,拉着白思琪出了门。站在离家百米远的地方,白思琪甩掉脚上的泥,心疼新鞋不愿意再走,说“乡下地方有什么好转的,到处都是田地”
没等白思琪抱怨完,白灵苏就单刀直入“我让你拿回来的钱呢?”
“给爸妈了呀”白思琪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撒谎”
白思琪置若罔闻,只看着远处装傻充愣
“你身上的鞋子是哪儿来的?”
见瞒不过去了,白思琪只能交代“钱我交给爸妈了,可爸妈怕我在舅舅家吃苦,所以又把钱给我了”
“如果不是你胡搅蛮缠,爸妈能把钱给你?”白灵苏气不打一出来。
“马上就要开学了,我都没有鞋子穿了,我买双新鞋,能有什么呀”白思琪反而发起脾气来“不就一双鞋子嘛,爸妈从来都不心疼我花钱”
“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现在跟以前是一样的吗?爸妈为什么搬到乡下你不知道么?我给舅妈的钱你是不是也拿走了?”难怪去接白思琪,舅妈的脸色比以前还难看。
“为什么要给她钱啊?她对我又不好”说完,白思琪一撅嘴一甩胳膊,气呼呼地往回走。
“你!”白灵苏气得一时说不上话来。
白灵苏在乡下没呆两天就回了上海。
“白老师,白老师,我课文读完了”
四小姐叫了几声,白灵苏才醒过神,她几步走回书桌旁,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课文,称赞道“读得不错,有进步”。
四小姐课文还没读一半,她就已经走了神。
刚刚,她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的车子发愣,前日还捷报频发,说保定新到的中央军已北开,并有空军助战,廊房、丰台、通州等地相继收复,昨日的报纸就变成了二十九军退出北平的消息。一时又是人心惶惶,有人传言溥仪要重建满清王朝,也有人传言英美将联合驻守平津。在这胡公馆就不一样了,总有些正儿八经的风声露出来,听五姨太那意思日本人野心远不止于此,他们要的是全中国,和平谈判已然不可能,是要打大仗的。那刘鹏起怎样了,她跟家人今后又会怎样。远处湖水里,荷叶连连,荷花皎皎,一阵微风吹过,随着湖面起起落落,就像如今的她,无所凭借,没有依靠,只能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