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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治鬼新方(2 / 2)


领头的“和尚”面生但后头跟着的汉子们大伙儿却眼熟得紧不就是阮家那些个倒霉蛋儿么。

再看他们手里棍头哪里是裹的黄布分明是符纸!

瞧架势是要和霸占宅子的鬼神们火并一场?

嚯!这可就不合规矩了。

人们顿时哗啦啦散开又乌泱泱围拢熟练地保持住一个恰当的适合吃瓜的距离。

李长安也没赶人的意思由看客们随意围观自个儿到了大门前把耳朵贴上去摆出颇不雅观的偷听模样。

道士如今鼻子虽不灵了但换来耳聪目明。

隔着大门清楚地听得本该因“闹鬼”而死寂的阮家大院里竟传出乱糟糟的欢笑声、叫嚷声、划拳声……果然一群酒鬼!

道士回头嘱咐阮家众人。

“待会儿随我进门别管他三七二十一听着哪里有蛙叫就拿棍子往哪里打!”

“都明白了么?”

众人纷纷应声李长安便不再耽搁一脚踹开大门领着一帮汉子凶神恶煞杀进院子。

……

阮十七混在人群里。

此刻的心情犹如脚下的步子凌乱又复杂……最里头是团烧得炽红的火火外面裹着层薄薄的希冀希冀外头覆着厚厚的慌张……那可是鬼神啊!凡人如何能冒犯呢?

可他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庶生子哪里又能违背家族的意思?

他只能抱着忐忑随着那法师一头撞进院子。

而进去第一眼就让他心里一个咯噔。

但见庭院中央摆着一大桌子酒菜桌边又围着一圈灰黑色的、形状隐约似人的影子。

那些影子似乎被闯进的汉子吓了一跳短暂的沉默后突兀化作一团团灰气四下乱蹿。

汉子们顿时被灰气冲得四下散开。

阮十七自不例外他战战兢兢躲在角落的屋檐下慌张回望那些灰色已然没入庭院各处不见。

霎时间庭院似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寂只有那桌狼藉的酒菜述说着短暂的喧闹。

然而。

这冷寂也是短暂的。

很快院子里突然刮起阵阵怪风枯枝败叶灰烬尘土尽数随风盘旋而起遮天蔽日顿时教院子里晦暗如同黄昏。

古树抖动枝条张牙舞爪奇石晃动身躯发出怪笑门窗不住来回拍打瓦片在屋顶“簌簌”作响——一片恐怖异相里。

“大胆凡人!”

阮十七惊恐地听见宅神的厉呵在风中回荡。

“胆敢破坏祭礼欺辱鬼神定要尔等……呱。”

欸?

阮十七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呱呱呱呱……此起彼伏的蛙叫便在院子各处响起。

正懵逼时。

“还不动手!”

他顿时打了个激灵脑中浮现出李长安在门外的嘱咐——听着蛙叫就打!

而恰好自个儿斜上方的屋檐处正好响着蛙鸣。

下意识的他便将长棍捅了上去。

“哎哟!”

一声痛呼。

顿有一道形状似人的灰影掉下来摔在脚边。

阮十七还在恍惚没回神那灰影已然破口大骂起来。

“嘶~痛煞我也!阮十七你这狗才!婊子生的野种!爷爷要把……”

话没骂完。

阮十七已经通红着双眼奋力砸下棍头。

……

有了榜样接下来的发展便水到渠成。

当人们发现神秘的鬼神显出了形状发现他们也会喊痛也会受伤往日里被折腾的记忆一一浮出脑海自然“怒自心底起恶向胆边生”。

李长安很快发现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他乐见其成在酒席挑了些没被“宅神”们霍霍吃食也不嫌沾了尘土甩开腮帮子祭起五脏庙。

从昨到今他就吸了一碗冷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左手抓着桂花酿姜丝蒸鲳鱼右手拿着松果熏蜜汁烤猪肘可惜酒坛子都打翻了有肉无酒但好在眼前有场滑稽戏足以佐餐。

阮家人三两成队提着木棍仿佛长枪举止进退间竟莫名有点军伍意味儿。不管是府邸哪个犄角旮旯但凡有蛙叫就是几根长棍齐齐捅去便有“宅神”现出原形然后乱棍伺候。

房檐、屋角、树梢、床底……任“宅神”们如何隐藏、逃窜都同老鼠一样被揪出来被揍得满地“呱呱”乱叫。

便是藏进茅厕的也被长棍挑出来一通棍棒后叉进粪坑。

但也不是没有暂且逃过一劫的。

有个机灵鬼就躲进了阮家先祖的画像上下面人不敢动手还是阮延庭听说了亲自过来咬牙切齿告了声罪过兴致勃勃抡起了长棍。

“啪”一下将画中鬼捅了出来。

这厮还有一点勇力抄起把椅子抡得飞快楞叫周围的五六条汉子近不了身但场中阮家人岂止五六个呼哨一声就围上来十几条长棍。

这“宅神”眨眼就被打翻在地再没了爬起来的机会。

他只能蜷起身子、护住头脸满地打滚一边被揍得呱呱叫唤一边破口大骂:

“贼和尚!死秃驴!爷爷与你文殊寺无冤无仇怎敢下此阴手!”

他叫唤了半天李长安啃完了猪肘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鬼是在骂自己。

也不生气。

“小鬼有眼无珠我这手段哪里像和尚?”

这鬼听了居然愣住了甚至忘了拿胳膊挡脸当即被一棍子结结实实抽在脸上。

嗷呜嚎了一嗓子转头冲着阮家人撒起泼来。

“好哇!原来是个野道士!阮延庭你个狗杀才!胆敢使唤外来人坏我余杭的规矩好大的狗胆!”

咦?

李长安眉头一跳琢磨着这话里怎么藏着古怪。

更怪的是那阮延庭还真就放下了手里长棍慌慌张张到李长安跟前期期艾艾开口:

“法师竟不是文殊寺的大师么?”

李长安奇怪:“道士也可称法师啊。”

简单一句教阮延庭额头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低头嘟囔了一阵又怀着忐忑抬头:

“敢问道长在余杭哪家宫观修行?”

没等道士回答他便急不可耐地连珠般吐出一串名字。

“三官庙?天姥宫?众妙观……”

不像在问李长安师门所在反倒是更像要求道士当场选一个似的。

道士愈加觉得蹊跷了开门见山:“贫道并非本地修行人士昨日刚到余杭……”

没说完。

“哎呀!”

阮延庭猛一跺脚。

“祸事了祸事啦!”

哭丧起脸。

“你这道人怎么害人啦你……”手指着道士哆嗦好一阵没说出个所以然又一拍大腿奔回去大喊。

“停手!停手!都停手!!”

其实不必他废这嗓子早在那小鬼撒泼时阮家人们手里的动作就渐渐迟疑而当李长安点头承认一个个突然就没了方才的勇气甚至惶恐得丢下了棍子。

于是“宅神”们顿时得了解放趁机遁去身形化为灰气再度凭依入宅院。

随即狂风骤起紧锁院门。

伴随着“龟儿子”、“娘希匹”、“烂杂种”种种咒骂掀起泥石、粪水、砖瓦雨点一样向阮家人打过来!

李长安见势不妙抢救下一盘烧鸡利索地躲进桌底旁边有个灵醒的有样学样道士侧眼一瞧是阮十七。

这小子支着脑袋瞅着外头自家人被砸得鸡飞狗跳尤其是阮延庭被粪便糊了一脸竟嘿嘿直笑乐得同先前拿木棍抽鬼一样。

李长安便把烧鸡带屁股那一半儿撕给他两人一同看起热闹。

…………

可惜好戏不长。

门外头突然传来欢呼。

“来了来了文殊寺的大师来了!”

这句话仿佛牵动了某种机关。

“宅鬼”们竟一下偃旗息鼓院子里不复“枪林弹雨”只有怪风依旧呼啸不休仿佛用这种方式告诉人们鬼神怒火并非平息。

阮家人们战战兢兢聚拢。

桌底阮十七向道士无声作了几个揖道士了然点头他便抓了些泥土抹在身上钻出去悄悄混入了人群。

而这当头欢呼声中的“大师”也终于登台亮相。

是个“货真价实”的和尚。

穿着袈裟烫着戒疤脑门锃亮像是打了腊仔细看脸面雪白敷了粉眉毛修得又细又长尤其说是和尚……李长安决定暂不评价自个儿初来乍到说不定当地的和尚就这风格呢?

继续旁观。

那和尚在众人簇拥中款步而来步子不疾不徐神情波澜不兴见到了场中狼藉尤其是满身秽臭的阮延庭才微微蹙眉从怀里取出一个约么是香囊的物件缠在手腕上轻轻掩鼻。

然后一声佛唱。

“障孽!文殊寺性真在此还敢作祟?!”

仅仅一声呵斥满院怪风竟然真就停息。

阮家人们自然喜不自禁阮延庭更是千恩万谢顺便大倒苦水。

性真和尚却抬手叫他打住默默挪开几步。

“阮施主稍待‘宅神’仍盘踞未散且看贫僧施展手段!”

说罢他低声诵咏起经文吐字很快难以听清只能听出几个“佛”、“菩萨”的字眼颠来倒去。

再后来快到连“佛”也听不清时他便郑重其事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黄符?

要是李长安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一张宁神符。

通常是道门师长为道童讲道开蒙时帮助道童摒除杂思、收束心猿所用。当然这是正经的用法也有不正经的譬如某些乡野术士在售卖符水或是表演幻术时常拿此符开场。

流传深广便宜实用但……这玩意儿能治鬼?

正疑惑间和尚已经点燃了黄符顿有一阵清灵之气拂面而过道士心中杂念立消。

没错了!

货真价实的宁神符。

且手艺不俗。

可……

“大师妙法!我等拜服不敢再犯。”

李长安诧异回头。

“宅神”们竟然个个现出身形俯首叩拜然后又复化作灰气汇成一股烟柱冲出庭院不见。

李长安目瞪狗呆。

“阿弥陀佛。”

性真和尚云淡风轻。

“鬼神愤懑已消施主可以安心了。”

…………

临着街面的阮府大门外。

性真和尚被阮家人逮着千恩万谢。

接着冷巷的偏院小门处。

玄霄道士被乱棍叉出了门槛。

他倒也没生气反而觉得这事滑稽又古怪。你说是骗子骗傻子吧偏偏那傻子看起来却是故意受骗。

李长安懒得深究只可惜忙活了半天一个铜板的辛苦费都没有。

正寻思着接下里该怎么搞钱。

巷子前方突兀一阵凌乱脚步一帮子大汉神色不善迎面而来。

道士转头就走。

可一回头同样堵着几条壮汉。

他们把李长安堵在了巷子中央一个个膘肥体壮、气势汹汹可惜肚皮里响着此起彼伏的蛙唱实在教人敬畏不起来。

李长安明知故问。

“诸位施主有何贵干?”

汉子里走出个领头的。

晃荡着两条花臂膀到了道士跟前。

两只吊梢眼对着道士上下打量一阵。

忽然冷哼。

“道士其实是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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