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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113章(1 / 2)


==第一?百一?十三章==

薛庭儴一?直睡到天蒙蒙亮才起?,他从床板上坐了起?来,拿起?压在身下睡了一?夜的题袋,才开始收捡床铺。

铺盖被叠得整整齐齐,堆放在号舍一?角的地上,其?下放着包袱皮垫着。他将?题袋放入书袋中,悬挂在身前,便拿着脸盆、口杯、布巾子,却水缸那?里洗漱了。

一?路行来,许多号舍中都还点着烛火,考生们埋头写着题。忽而,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抬头去看行人。薛庭儴就见?昨日还精神抖擞的考生们,如今一?个个都是疲惫不?堪,有的发髻凌乱,有的眼角还糊着眼屎。

此时端着脸盆,明显准备去打水洗漱的薛庭儴,看起?来就像是个异类,与贡院的氛围丝毫不?符。

不?光考生看他,守了一?夜的号军了也看着他,俱都心想这个人是来考举人的?莫怕是走过场的吧。

就在薛庭儴刚背过身,去巷道尾处打水洗漱的同?时,伫立在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号军突然动了一?下。这整条巷道除了有人巡逻以外,每十个号舍还有一?名号军负责监视,时不?时走动一?下,看看考生在做什么。

此时这名号军动了,看到的考生都当他是巡视,并未放在心上。没人注意这名号军进了其?中的一?间号舍,须臾就出来了,面?色似有疑惑。

薛庭儴净了面?,又用青盐细细地刷了牙,才端着脸盆回去的。

快至号舍的时候,他见?负责巡视他们这一?片的号军挪了位置,之前明明站在火字四号的门前,现在突然却转到了火字八号门前。薛庭儴是在火字七号,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些个号军时时在动,也没有规矩说对方一?定要站在某个特定的位置,不?然还怎么监视考生。

因为他的瞩目,对方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对方一?眼。旋即就交错而过,薛庭儴进了号舍。

他将?脸盆放在一?角,打算去拿铜锅做早饭时,突然发现他的东西被人动了。

薛庭儴有一?个习惯,这个习惯是打小和招儿学?来的,那?就是用了什么东西,要归于原处。也就是不?会随手乱放东西,上次放在哪儿,下次去那?儿拿,肯定还在那?儿,这样可以避免总是找不?到东西。

他的锅被人动了,他那?两只?小铜锅应该是放在考箱上头,此时却被放在考箱旁边的地上。若是一?般人,肯定不?会注意这些细节,只?当是自己随手放忘了。可惜却遇上了薛庭儴,他很确定在他走后?有人来过这间号舍,还翻了他的东西。

他没有去检查考箱,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切,从考箱上方一?个下陷的台子上,拿出了面?。

这些面?是提前让人擀制好的,切成细细的一?根根,而后?搁在阴凉处晾干。这样的面?可以放十天半月不?会坏,一?般人家没人愿意费这种功夫,现吃现擀就好。可贡院里却没有那?么方便,有了这些面?,随便下一?碗就能吃,既填肚子又养胃。

薛庭儴给自己做了一?碗鸡蛋面?,配着小酱菜,吃了一?顿。

这一?次他没有敢吃撑着,吃到八分饱就停下了。将?锅碗拿去洗,洗完了再次净面?洗手,方才来到考案前,从一?直悬挂在身前的书袋中拿出考卷。

乡试的考卷是制式的,统一?为长一?尺宽四寸的红格纸,每页十二?行,每行可写二?十五字。每道题三页考卷,均有编号,其?中第一?页前半部分写着试题,下面?才是正文。

七道题一?共二?十一?页,一?个字都不?能出错,不?然这道题就毁了。

贡院里另还发了十几张白色宣纸作为稿纸,一?般都可在稿纸上拟好,确定无误后?,再誊抄至考卷上。

薛庭儴似乎第一?次参加乡试,看什么都稀奇,将?考卷在手里摩挲了又摩挲,才珍惜地放进题袋,拿出稿纸。

磨了墨,他便执笔将?第一?道题目写在稿纸上,而后?便对着题目开始发呆。

外面?响起?阵阵脚步声,和低低的说话声,这是号军们该换差了。考生们夜里可以歇息,例如心大如薛庭儴,可这些号军们却是眼皮子眨都不?能眨一?下,要盯着所有考生。

薛庭儴并未抬头,专心致志地想题,不?过他却能感觉到有四道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下,旋即就移开了。

火字八号门前的号军换了一?个人,不?过很明显这个人没有之前那?个人谨慎,他似乎对薛庭儴十分好奇,总是时不?时看过来。

薛庭儴仿若未觉,终于动笔写下第一?个字。

第一?道四书题乃是:天子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题目出自《论语.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大意是讲圣人认为礼乐征伐是国?家大事,它的决策权属于天子,这样才能保持国?家统一?的政治局面?。否则,政出多门,有令不?行,有禁不?止,非天下大乱不?可。

薛庭儴昨天看到这道题,就有些讳莫如深。

无他,皆因此题曾在前朝多次出现在乡会试的考场上,尤其?是明洪武建文年间,乙丑、丁丑、庚辰三科会试皆出此题。会试乃是天子脚跟下举行,其?目的不?言而喻,乃是为了强调皇帝的最高决策权和国?家的大统一?。

之后?再出此题,若是不?符当时的时局,则完全是附庸之辈,为了拍皇帝的马屁了。

而薛庭儴之所以会讳莫如深,恰恰是觉得黄明忠此人精明干练在外,实则内里就是酒囊饭袋。你光顾得为了面?子好看,也是感激皇恩浩荡,拍拍皇帝马屁也不?是不?可,可置于你座师何?地?

皇帝说话算数了,以吴阁老为首的一?众大臣们算什么?

蠢!蠢!蠢!

薛庭儴在心里连说了三个蠢字,可写出的文字却是截然相反的,一?片歌功颂德。

“惟治化治于天下,则制度统一?于人。

盖礼乐征伐,天子之制也。制度出于天子,而不?下移,非治化隆盛之际,其?能然哉?

昔夫子论天下势,意若曰,君明臣良,治其?毕举,而朝廷之上无失政也……

……

而征伐之政,又总乎大君纲维之内。

所以为天下有道之时,而非后?世?所能及也。”

……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到了中午还有点热。

一?口气写完了四书题,薛庭儴放下毫笔,伸手揉着鼻梁。

那?个立于火字八号门前的号军,一?直没挪位置,即使偶尔来回巡视一?番,最终也是回到那?个地方。

那?一?处正好斜对着火字七号,可以隐隐看到这边的一?举一?动,却又不?会太明晃晃的。薛庭儴趁着抬头的机会,一?扫而过,心里有些怜悯隔壁的同?仁,也不?知他现在是如何?的心惊胆战。

唉,都是他连累了对方。

实在坐在他隔壁的考生,还真是心惊胆战的。

这名有着八字胡干瘦脸的老者,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乡试也来过五次,自认自己若是作弊,可能很多年前就是举人了。如此兢兢业业为了朝廷举业做贡献的人,如今竟被这么监视着,难道真像他家中婆娘说的那?样,他长了一?张做贼的脸?

冯茂昨夜拿到试题,就秉烛写了一?夜。他本?想趁着势头把所有的题写完。要知晓乡试一?场考三天,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人们的精神劲儿都是一?天不?如一?天的。他曾试过慢慢写,或者将?几道题分时段的完成,可写到最后?时间永远不?够用,且后?面?做的文章明显不?如前面?如意。

就好像前两次,他明明十分有把握,却依旧没中,俱是因为人老了,精神气儿不?如以往。兵法不?是也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所以他要趁着势头一?举完成,之后?慢慢修改誊抄,时间也能充裕。

这一?次他肯定能中举。

想得挺好,计划得也挺妙,谁曾想碰见?个黑面?阎王。

冯茂真想和这位军爷说,叫他爷都行,能不?能别杵在他面?前了?他真的没有作弊!

薛庭儴待稿纸上的墨干了,才收放于身前的书袋中,他打算来做晌午饭。

他背着身在那?堆物什中一?阵翻,不?多时从里面?端出一?碗鸡翅中肉。

这些鸡翅中肉都被拆了骨头,从中间剖开,上面?撒了调料腌了一?日了。可以预料味道肯定不?会太好,但聊胜于无,就这么个条件。

他拿了米和肉去洗,顺便打了水回来。米是用来做饭的,翅中肉则是用来煎。不?一?会儿饭就做好了,快到不?可思?议,他将?小铜锅从风炉上端起?来,掀开锅盖,阵阵米香四溢,顺着风便飘散在巷道中。

好香!

嗅到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可等到那?香煎鸡翅的味道飘散出来,那?就成了口涎四溢,饥肠辘辘了。

娘的!这到底是来考举人的,还是来野炊的!

有那?些心烦意乱的士子,索性题做不?出来,也不?写了,从号舍里走出,来回走了一?圈,佯装放风。

果然是那?火字七号的伙夫!

娘的,来了贡院还又是煮粥,又是下面?,如今还煎肉,这让只?能吃被搜子蹂躏成一?团糟的馒头的他们,该怎么活!

似乎见?到出来放风的考生有些多,有些号军怕生乱,便喝令他们没事别闲晃!别看第一?次下场的考生怕这些号军,一?些老油子可不?怕他们,三年来一?趟,来了这么些次,都成老相好老熟人了,只?要不?作弊,你能赖我何??!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但这些号军可真不?敢惹这些人。

这些人死皮赖脸,又身负功名。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秀才是流氓。之前有次乡试,就有号军经不?起?这些人的视若无睹,特意找茬。那?被找茬的考生当即卧地大嚎,说军爷欺负应试士子,要一?头磕死在贡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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