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的确是个好消息。所有人神色一动的同时,却听老板问:“大家对想要的工资有什么看法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石明却立刻说:“我倒是觉得,工资太高啦。”她认真地说:“我才实习,就有三千工资,听说以前的实习生才一千五工资。可是我干的活又配不上,而且在这里工作,能学到太多东西,还有免费的茶水点心。”
她还认真地分析了一番最近的市场,论证了“其实最近的市场的上扬并不代表着行业平均工资的上涨”。
老板愣了一愣,立刻高声表扬了石明的奉献精神:“大家的意见呢?没关系,民主讨论啊。”
没人说话了。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提出想要涨幅的工资额数。大家都是职场人,清楚地看到了老板那压抑不住的微笑。这个时候,谁敢开口,谁就要倒霉,被记小黑本是一定的。
于是,这一次的涨工资的讨论,以老板兴高采烈地感动于众人与公司同舟共济的精神,而结束了。
当然,感动于精神,是不涨工资的。
大部分人在心里恨毒了石明。
但是石明只是顶着黑眼圈懵懂而高兴地听着表扬。
微信群里,有知道群主身份的人,立刻给“纪念小春群”的群主,私发了一条信息,建议踢走石明,或者私下对付她,把她排挤走。
群主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十点,其他人都走了,石明又是最后一个,这么长期熬到这么晚,再年轻的身体也扛不住了,石明不住地打着哈欠收拾东西。
吴月美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在冬天的冷风里等着石明收拾完东西出来,趁等的时候,仔仔细细地把这条建议看了一遍。
但是,她不打算这么做。挤走了石明,还会有下一个石明。因为真正希望这么做的,是老板。
她打算先和最近也开始感觉到很累的石明谈谈。
谈谈小春的死。
自从有了瑶瑶后,她对年轻的女孩子,总有一点儿教育的耐性。
外面的风很冷,昏黄的路灯下,拉长了单薄的影子。
远处的茫茫夜色,似乎更朦胧了一些。有什么东西从地底喷涌而出似的。
吴月美垂头看着那影子,想着被奶奶接回家的瑶瑶,是不是老老实实写完作业睡觉了,又想着是否将慰问的东西,寄去小春家里了呢?
碰。公司的光亮熄了,门被轻轻合上了。眼前只剩了昏黄的路灯。
“呀。吴姐,你在等我吗?”一个惊讶的声音。
吴月美抬起头:“明明,我想和你谈谈......”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手在眼前晃动。
“吴姐,吴姐?你要和我说什么?”
吴月美向后猛地倒退几步,险些跌倒。
石明睁大泛着困意的眼,吃惊道:“你怎么了?”
吴月美再定睛看去,却只见石明脚下,那数不清的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她确实,是只有一道影子。
“有一些事,明明,我想我应该和你谈一谈。”定定神,吴月美走到石明身畔,低声与其说起了话。
她没有看到的是,她的影子,投在地上,也一霎晃出了无数条,仿佛不止一个人重合。然后,晃荡一下,重归一条。
与石明的影子的异状,一模一样。
只不过,石明的影子晃出的黑影,有的瘦小,长辫子盘起,插着筷子似的;有的瘦弱,做咳嗽状,有的是一位提着篮子的妇女剪影。
而她的影子,有的身披枷锁,有的仰天狂呼,有的举着一盏油灯往地下砸。
“快看图片。”陶术的声音在电话里几乎是颤抖的。
“我现在在参加日本某场国际学术会议的夜间场。这是一位博士生导师和他的学徒。”
图片上是一个正在坛上高谈阔论的男子,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作为助手的女学生。师徒二人都一脸倨傲。
“这图片怎么了?”陈薇凑过来看,不明所以。
褚星奇则摸着下巴说:“哇哦,这对师徒看起来......莫名地叫人讨厌呢。”
“这对师徒确实叫人讨厌。他们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但一心鼓吹美国的技术,吹嘘美国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反对我国独立自主地研发芯片相关的技术。”陶术说:“你们看他们的影子......这是我抓拍到的......”
影子......
几人的目光移向图片里,聚光灯下,地上不甚明显的影子。
那影子......陈薇揉了揉眼,定睛再看了一遍:两个人的影子竟然都仿佛有数个影子交叠。
而且,交叠得一模一样,都是一些穿长衫的,或者一些只看黑色剪影,就看起来像是某些民国知识分子的叠影。
陶术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你们再看,他们的脸......像谁?”
生怕众人看不明白,他一口气发了七八张附带介绍的图片,图片上的全是一些近代、现代、某些十分有名的人物。
有梁秋石,有胡某,有......还有当代的,如郎x平一流。
别说,用陶术后面发来的图片一比对,这对一脸倨傲的师徒两个的面容,还真是与图片上的这些“大师”有各种各样的相似之处。仿佛这些“大师”的面容交叠在他们脸上。
“越看越像......”褚星奇道:“或许是那股气质相似?”
“不......”陶术又发了一张图:“我认识这学术界的师生两人。这是他们一个月前出席某次会议的新闻图片。”
“咦?”仅仅一个月前的照片,他们两个人的面容,一样倨傲的嘴脸,却看起来尚且与列代的“大师”们并没有什么相似。
“王队......我现在不在国内,在日本参加学术会议。我刚刚,把相关的情报也告诉郝主任他们了。你们要留神......三类影子......”
“你想说什么,陶术?”
电话那头,陶术的声音却断断续续地,兹地一声中断了。
仿佛信号极差一般。
王勇皱着眉回拨。
打不通。显示不在服务区。
接连回拨了七八次,都显示不在服务区。而陶术他应是在日本信号最好的东京参加会议才是。
“陶术是不是出事了?”陈薇担心道。
“我这就跟郝主任联系。”王勇打了郝主任的号码。
但是,却显示正在通话中。
而此时的郝刚正把眉头紧皱:“湖南?三类影子?”
手机那头的人肯定道:“我们观察了目前出现异变的人的分布,都是以湖南的永仁市为中心辐射开的。”
“那么,是哪三类影子?”
“一类人的身上的叠影,大约是有名的近现代当代知识分子,如胡某,梁某,郎某一类。第二类人的叠影,则是看不出来历的,或身背枷锁的,或者仰头长啸状的,还有举着一盏灯影的,通过辨认,大概都是近代,清末民初的时候的。第三类人的叠影,也是看不出来历的,大概看起来盘辫子的,做咳嗽状的,提着篮子的妇女剪影,大约也是近代的。”
郝主任听罢,说了一句继续观察后,立刻给常教授打了电话,讲了情况,问他是否能辨认。
谁知郝主任话音未落,常教授立刻诧异道:“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
“什么?”郝主任没听明白。
常教授道:“这是鲁迅一九二七年以前的名篇之一,叫做《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里面剖析了三类人。恰好对应你讲的例子。”
鲁迅?
郝主任目光一凝,却听他说:“鲁迅这个故事里剖析的三类人,恰好是对应了他文里和现实里的三种角色。第一种是明褒实贬的聪明人,对应他文中那些为封建统治者和反动政府和稀泥,实则是支持反动派的文人,鲁迅骂过的梁某秋,就是第一种人,聪明人。”
“第二种人,傻子,则是是明贬实褒。对应那些明知不可为,但不肯屈服于黑暗社会和反动势力者,起来反抗,却不被理解,反而被麻木群众出卖的人物。”
顿了顿,常教授道:“听你的描述,第二类中交叠的影子,身背枷锁的可能是夏瑜,仰头长啸状如疯狂的是狂人,举着灯影的大概是要熄灭长明灯的那位。这些人物在鲁迅的故事里是充当‘傻子’的。”
“至于第三类奴才,鲁迅对其的态度,则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当时还没有接受马列的鲁迅先生心里,这类人,代表着麻木不仁、出卖革命者,甘愿做奴隶的人民群众。他的文作中,可以被归为‘奴才’的,比如盘辫子、头上插筷子的,大约是阿q;咳嗽的,大概是华老栓的痨病鬼儿子;提篮子的妇女,应是祥林嫂。”
常教授十分敏锐地问:“怎么,新出现的文本碎片或者文本世界,又是鲁迅文本?”
“不......不是新出现,如果我猜的不错......”郝主任深吸一口气:“过会我再和你联系。”
他猛地挂了电话,问身边的技术人员:“c-b4-0的核心文本撕裂后,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交给于建设教授了......听说他珍藏起来了。”
打到第三遍的时候,郝主任的电话打通了。
王勇正想说陶术的事情时,却等来了新的任务:“上校,请立刻前往永仁市。”
王勇蹙眉,却听电话里的郝主任深呼吸一口气吗,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于建设教授珍藏的c-b4-0核心文本,重新黏合起来了,能量再次充盈。”
这代表着什么?
“c-b4-0,重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