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来在厨房里,大姐儿见仙姑买来一尾鲜鱼,便想着汆个汤,因吩咐二姐儿道:“你把鱼收拾了,洗剥干净吧。”二姐儿笑道:“还是这么个不杀生的脾气,到了婆家怎么样呢,难道叫你小叔子小姑子杀鸡宰鹅的?”
碧霞奴摇头苦笑道:“也不是我要轻狂讲究的,只是当日娘在时嘱咐我,小名儿里与佛道有些缘法,平日里少沾这些东西,如今还在姑娘,少不得记着娘母子的教诲,到了人家家里说不得,也只好都改过来罢了……”
二姐儿听了这话,也知道母亲当日是在碧霞元君老娘娘庙里许的愿,方得了姐姐这个长女,夫妻两个膝下没有男花,故而爱如珍宝,平日里少不得教她些惜福养身的法子,又念书识字,充假子教养,只可惜自己生得晚,还不曾十分记事时,爹娘就相继故去了。
因心里酸酸的,撇着嘴儿笑道:“你是个千金万金小姐,娇养惯了的女孩儿,只有我们是没人疼的了,说不得给大小姐打打下手,做些杀猪宰羊的贱业,便是来日身归那世,姐姐自然托生到三公九卿家里,依旧做了一品诰命,我杀孽多些,只要进了畜道,变个王八给你驮碑去,好不好呢?”
一席话把那乔大姐儿倒是怄笑了,见房里没人,伸手在她香腮上一拧笑道:“好个会耍巧嘴的小蹄子,连个歪理也编排得真事儿一般。实话告诉你吧,当日娘临走之前唯独放不下你,叫我好生看顾你呢,这会子倒会气怀了,殊不知娘心里更疼你呢。”说着,眼圈儿也红了。
二姐儿见触动了姐姐的心事,连忙回转过来,挽住她的胳膊摇晃着笑道:“好姐姐,方才是我动了脏心烂肺,妹子自小儿失怙,口没遮拦惯了的,你教给我,再不浑说了,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你身子弱,经不得心事的。”
大姐儿见妹子撒娇,只得摇头笑道:“早知道这样儿,刚才不来怄我岂不好些?正经的快把鱼收拾了,汆汤费火候,先拾掇了它吧。”
二姐儿答应着,别看是个闺阁体态,干活儿倒是百伶百俐的,抠腮刮鳞摘了五脏,洗得干干净净的送在案板上头笑道:“怎么样,这活计还算鲜亮吧?”
碧霞奴点头微笑,摘了鱼,一刀斩为两片,一片剔了鱼骨,细细的剁碎成了鱼茸,和着豆粉、猪油、盐水、葱姜汁子,团成一个一个龙眼大的丸子,泡在冷水里头养起来备用。
剩下的一半儿烧了滚滚的汤,连皮带骨煮了进去,借着鲜鱼的本味烹出香味儿来,方才改了文火炖上。二姐儿在旁瞧得直咋舌,摇了摇头道:“吃碗汤罢了,恁的讲究,当日我们太太果然是个好的,调理得你水葱儿也似,百伶百俐,偏生我生人晚些,没赶上造化,与你一比,竟是个烧糊了的卷子一般……”
逗得大姐儿扑哧儿一乐道:“往日里叫你学,只管犯懒不肯动,如今才想起来算什么呢,这几日要教你也是来不及了,便教仙姑多费心,与你说个富贵人家儿,去做太太奶奶罢,金奴银婢三茶六饭伺候着,才合了你的适呢。”
二姐儿闻言,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罢了罢了,我也犯不着攀高枝儿,既然恁的,还不如嫁个厨子岂不是省事?”大姐儿闻言绷不住笑起来道:“好没脸的丫头,倒议论起自家婚姻大事来……”
姐妹两个玩笑着,大姐儿一面捡了方才仙姑办来的火腿,瞧了瞧纸张戳子道:“这是地道的金华货了……”又剥开来伸手按了按上头皮肉,点头道:“这一只有些沉,只怕是三年往上数的上等货,三哥倒肯花钱……”
二姐儿见了连忙过来瞧着,倒不大有眼色会分辨的,听见大姐儿心疼檀郎,因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着若是不请客时,这些银子钱少不得都是归了你公中的,所以心疼,是不是?”
碧霞奴将她推过一边去嗔道:“劝你少轻狂些吧,有那个闲功夫儿与我将这一副蹄髈刷了,往火上退了毛要紧。”
二姐儿答应着,果然向火拾掇那蹄髈,一面点头道:“这是要做金银蹄了,姐姐做这个大菜,今儿可轮到咱们自己吃了,往日里都是那陈不死的将好的挑了去,与了麟哥儿,咱们只吃些皮骨……”
大姐儿听了便不答言,将那火腿从中斩了,挑出里头极细嫩的那一块精肉来,好刀工片成了通透的薄片儿,捡了两片塞进二姐儿嘴里,方才笑道:“这火腿是沉的,芯子最是温润细腻可以生吃,如今叫你得了这个巧宗儿,还堵不住你的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