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拂过宫殿将烛火吹的微微摇晃,久病的帝王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枯瘦的手无力的垂下,划过锦绣的帷幔落进身边人?的掌心里,长剑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淑贵妃捉着已死之人?的手贴在脸上,笑容依旧带着嘲讽:“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走?呢?你凭什么觉得是如我?所愿?”
她冷冷的笑,眼里却止不?住的落下泪来:“从始至终,你都从来不?曾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你以为我?想?要什么?权力?后位?或者是回边疆——”
淑贵妃声音冷寂,已死之人?当?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他安然的倒在她的身边,无知无觉。
再也不?会有人?在冬天为她披上一件披风,不?会在纵容她的横行无忌,不?会在任何时候都站在她身边说,我?在,再也不?会了。
——这个人?终于还是死了,这么多年纠葛不?断,他终于还是先?走?一步。
“母妃……”李云深压抑住嗓子里几乎不?能呼吸的哽咽,低声唤了一声,父皇已经不?在了,他不?能再让母妃出事。
“你不?应该来的,一个合格的帝王不?应该被任何东西羁绊,你已经输了,李云霁控制住皇城你现在回去就是阶下囚。”淑贵妃甚至没有回头?看儿子一眼,她很冷静的开口,即便眼泪还是在不?停的落下。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可?事实上你父皇也许比我?这个做娘的更了解你,”
——哪怕他曾冷遇过你这么多年,我?曾一直以为他不?爱你,就像以为他只爱权力一样。
“他已经都给?你安排好?了,离开皇城吧,往边疆走?,宋城手里的兵力足够你东山再起,青州的财力也足以支撑你招兵买马,李云霁没有玉玺就不?可?能称帝,你带着继位诏书?一路往西走?,沿路自然有东宫暗卫护送,等到了边关宣读诏书?拿出玉玺,自然有人?支持于你,等你再回皇城诛杀李云霁就有逼宫为由,再不?会有人?说你心狠手辣残害手足,现在皇城鱼龙混杂就让李云霁来给?你慢慢试试水。”
话?到这里,仿佛是将一切交代完了,淑贵妃才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跪在那里,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就连啜泣也死死咬牙压抑在嗓子里。
“傻儿子,哭什么?对于我?和你父皇来说,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万幸的是能死在这里,不?用死在那个阴冷的皇城之中?……”
“皇陵早已经修好?,密道就在行宫里,我?不?是他的皇后按祖制是不?能合葬在一起的,但我?已经制好?了棺椁,他的皇后只能是我?,就算全天下人?都反对也只能是我?,我?才是,最后留在他身边那个人?。”
李云深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就想?去抓住什么:“母妃——”
“我?早已经在两个时辰之前就服下了毒,他想?让我?走?……想?也别?想?,呵,当?年骗我?入宫,如今才想?叫我?走?,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就是做了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他……”
淑贵妃的脸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嘴唇都是乌青,她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将已死之人?的手抓的死紧,仿佛如此就能缓解痛苦一般。
“等我?死后你一把火将我?和你父皇都烧了,骨灰收在一起放进棺椁里,我?倒要看看谁还能把我?和他分?开……”
她嘴角已经慢慢溢出鲜血,暗红的血迹沾湿身前衣襟。
“母妃!”李云深几乎是喊不?出声音来,“我?去叫太医,母妃你等等、你再等等……”
“别?、别?去了,这毒没有解药……”淑贵妃向?前踉跄了一下,放下了一向?的强势,几乎是温柔的看着身边的儿子。
“答应母妃,永远不?要俯首称臣,你一定要君临天下,让我?堂堂正正的死在你父皇身边,我?这一生吃过太多无权无势的苦了,你不?能委屈自己,永远不?要委屈自己……若是、若是遇见心爱的人?,要一辈子对人?家好?,不?要跟你父皇一样对不?住人?家,你知道了吗?”
“别?哭,不?要像一个懦夫一样……”淑贵妃艰难的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发?顶,她的手抖的异常的厉害,本来大概是想?替儿子擦去眼角的泪的,但最终只能虚弱的落在儿子发?上。
“我?的儿子,一辈子都不?能低头?,一辈子都不?能认输,因为、因为母妃从小就没让你受过任何委屈,以后、以后也不?能受任何委屈,哪怕是我?不?在了,也不?能委屈你自己,知道了吗?”
她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眼神都已经开始涣散,许久,却是低声道:“深儿,为了你好?,母妃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你不?要怪我?心狠……”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李云深猛的摇头?,“儿臣知道,儿臣都知道……”
淑贵妃牵起一个虚弱的笑来,心想?,他大概是不?会原谅我?了,但自古帝王无情,你心存羁绊就注定了一败涂地,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母亲……
腹中?传来绞痛,她眼前一片空白,恍惚着好?像是有大雪纷飞而下,身上已经冷的毫无知觉,她握紧了尚存余温的掌心,极慢极慢的缩进了身边人?的怀里,露出极淡的笑意,褪去了往常的骄傲冷漠,此刻的她终于露出温柔的神色。
”最后,我?才是你的妻。”
明德二十年冬,宣正帝薨逝于城北行宫,宠妃陈氏殉葬。
最后的那一场火是李云深亲自放的,父皇和母妃的身体还尚存余温,甚至没有国丧大孝,就在这样一个寂寥的山林里——
所以的一切都会随着这一场大火成为过去,宣正帝和嚣张跋扈的淑贵妃长达二十年的爱恨纠葛都在此刻化为尘土,没有人?会再知道他们的曾经,没有人?。
他们所留下的,只有史?书?上寥寥几笔,一带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