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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壹零壹』正煞入邪(1 / 2)


三天后讨梅被送走,听说是因为与小?太监偷好,被马太监在窗子外头瞅见了,那太监捧着她的脸亲得到?处是印子,门被推开了还停不下来。

说来从皇上把?她与小?翠派去楚邹身边,楚邹对她俩一?贯十?分宽松优待,衣裳首饰的打赏更从来没断过。这才刚封良媛没多久就出这种?事儿,确是有些过分了。楚邹念在她与陆梨姐妹一?场的关系上,便顺水推舟配给了那太监做对食,把?两个打发去浣衣局里当差事。

是在正月二?十?九那天傍晚送走的,讨梅被太监脚离地扛着,黑亮的长发倒垂下来,俏丽的眼睛里泛着红,边挣扎边哭喊着道:“陆梨,陆梨,这就是我们当初设想的后宫,这就是你说的姐妹情,可叹我不懂,我不服!你睁眼看看你身边的男人,他?就是个冷血无情的种?,现年你如花似玉他?宠你爱你,可他?朝你红颜渐老色衰爱弛,你逃不过是和我一?样的下场……唔!”

主子爷正在里头听着呢,马太监连忙一?挥手,叫人用巾子把?嘴堵上。

陆梨站在廊檐下,怀里抱着酣睡的忻儿,只?顺着风势把?声音飘向讨梅:“诸事皆因而果,一?报还一?报。你是我一?道进宫的姐妹,一?起吃苦受罚,一?起在西二?长街上拉过勾,起过誓。苟富贵勿相忘,你想当淑女,我午睡的功夫教你上妆,你喜欢二?爷,我硬着头皮帮你给他?传纸条儿送吃的。可不知从何时起,你却开始了明里暗中?的算计,从天一?门的尚食局考试,到?后面在贵妃康妃跟前,挤兑我去太子身边服侍,之后更几次三番的来找茬。我不与你计较,反叫-春绿提点你要小?心,谁让你是我在这宫里宫外第一?次交心的女伴,我珍惜。可今儿恕我没有再大的胸襟,能够容忍一?个伤害我儿的恶人,怕我这次再容了你,他?日便是郭公与蛇。今后的路,恕我做姐妹的再不作陪,浪里风里各自把?握吧。”

她说着,一?双潭井般的眼睛便望向远处的殿脊——“这后宫之中?啊,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杀人的刀子都是不见血的,日后你就晓得了。那些女人能够活下来,手上没有哪个是干净,都得敬着远远的。”陆爸爸慢缓的嗓音遥遥耳畔,老一?辈说得对,能活下来的都做不成真善茬。

她往回?走,马太监便让人把?讨梅扭拧着扛出去了。

楚邹端坐在正殿里,手上勾弄着一?支毛笔。应该是才从外头回?来没多久,头上尚戴着乌纱冠,一?袭靛蓝缎刺绣云海团领袍,被他?撑得肩展脊直。问陆梨:“你可怪爷太狠么?今后这宫里,谁人但敢冒犯你母子的,下场都要比这还不如。”

言毕微敛凤目,凝了陆梨一?眼。

他?尽做着这恶的遭人诟病韬光养晦的举措,可陆梨知他?心底某个深处却抑着一?股窒闷。那窒闷是伤,为着正-念的崩塌,而非要用邪煞去固凿那座垒。

陆梨若是嫁给王世?子,那么走便走了。今儿既留下来,心却倒安定了。从私心里,她想她是深深爱着楚邹的,能与他?在一?起她怎样都愿意。她便也不揭穿他?,只?把?宝宝递去他?怀里:“爷想要做什么,尽管心无旁骛去做。没得因为我和忻儿,倒叫你束了手脚。”

楚邹顺势接过来,捻了捻陆梨的手心,冷声道:“我总要耗到?他?求我的那一?天。”

听说讨梅不几天就自挂脖子了,没死成,让楚邹给打发去了芜花殿。她那样争强好胜爱攀比的性子,是宁死也决然不甘愿配太监的,打发去冷宫倒反而叫她解脱一?些。听人说讨梅被太监扛走的那天,脸红的有些不正常,便有猜度莫不是太子故意使人下了药。但具体是与不是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太子爷再次成了这宫里讳莫如深的一?道邪煞。

也不晓得二?十?七那天宋玉妍与他?说了什么,但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因为以楚邹这般寡情的性子,是不可能无偿给人提供恩惠的。更何况还是帮一?个预谋要杀掉自己的兄弟兼政敌。只?是陆梨问楚邹,楚邹不肯说。

不几天被封的泰庆王府里就传出消息,说二?皇子侍妾春绿上吊殉情没死成,被府上大夫一?把?脉,竟是已怀有一?个月的身子了。按说这当口王府被封得像个铁桶,一?个侍妾寻死的消息是没意义传进宫里的,可偏偏就越过层层宫墙,传进了同样被封的景仁宫张贵妃耳中?。

张贵妃原本?是一?直死寂的,心如死灰地枯坐了半个月,在听到?老二?有后时,眼睛里忽然就带上了活的亮光。

先是捻着珠子慢慢自语:“楚昂……叫他?赐死老二?之前,先给本?宫一?碗鸩酒。”忽然声音就大起来,哆嗦着唇齿近乎是吼:“子不教母之过,叫他?杀了他?儿子前,先给本?宫赏一?碗毒酒,我代老二?先死!”

听站门的太监复述,那天的张贵妃叫郑嬷嬷搀扶着站在院当中?。她本?性泼辣,彼时亦豁去不管不顾,对着隔墙的皇帝喊:“那是生下来就被你抱住的孩子,你曾说他?四肢武健必当有作为,他?为你在裕亲王府幽困时添过热闹,在你进宫继位当晚抱着我哭、为你担惊受怕,更替你征战沙场豁出性命保卫江山!他?为何反你,不是被你逼反的吗?这么多年了,你自以为深情不负,可你又都负了些谁?你用何婉真逼伤了孙香宁与你最爱的第四子,又用第四子伤了踏实本?分的老大还有我的老二?,现如今你又用这个孙香宁留下的遗骨和那个大宫女,逼反了你最器重的儿子们。要我说,要杀都杀了,早晚都会有那一?天,倒不如此刻就把?小?九儿扶上去,也省得再一?步步、一?个个的折磨……”

四十?一?岁的张贵妃,因为头疼犯病,妆容下的眼睛和脸都带着虚肿和颓败。那番话字句铿锵犀利,回?荡在红墙琉璃瓦之下,东六宫静得悄无声息。

前头斋宫的诚肃殿里,楚昂正在考问皇九子楚鄎功课,楚鄎笔下的字点了点,忽然就崴去了一?边。楚昂察觉,便对小?路子吩咐:“贵妃神智疯乱,嘱咐陈太医去给瞧瞧。”

小?路子弓腰应声“诶”出去。楚鄎默了默,兀地扑通一?声跪在桌前:“父皇在上,儿臣恳请父皇饶恕二?哥之过,儿臣业已渐长,过了这月,恳请出宫建府自食其力!”

楚昂容色沉冷,闻言便是受伤,问:“你也认为朕错了吗?前些时还说要陪父皇终老,现在你也要离开,把?朕留在这座宫里孤家寡人。”

伺候在一?旁磨墨的锦秀一?惊,连忙跪在地上啜泣道:“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本?该早早去死,不该领旨抚养小?九爷。因为一?心报答皇上与皇后、贵妃两位娘娘的恩德,唯把?小?九爷捧在手里心不敢出任何差池,只?是臣妾真的不明白,为何这抚养好了抚养坏了,在他?们眼里都是一?种?错。而今小?九爷聪慧上进,慈孝仁爱,臣妾去了心也安了。恳请皇上赏旨意,赐臣妾削发为尼,枯灯古佛为皇上与九爷日夜祈福,也断不好叫九爷年岁小?小?就出宫受苦,臣妾罪感深重,无颜苟活!”

说着眼眶便又委屈地红了。

陆梨的铜绿上得悄无声息,尚食局宫女每日涮洗也无能发现其诡秘,那食物的毒却是日积月累的,先头毫无征兆,等到?累积够了才渐渐现出兆头来。最长不过三年至七载,或神智昏乱失常而死,或苦病拖延而逝,乃是一?把?看不见的刃,伤人在精髓。锦秀从腊月开始,睡眠与发质便开始变差,尤是最近,楚昂清晨醒起,便总能发现她落在枕边的一?两根黯淡发丝。她兀自背着自己叫人炖何首乌,女人的容华易逝,她又何苦这般经营辛苦?

他?以为她是因为这半年性命频频受迫,因而日夜萋惶不成寐。总不过是在深宫里依附自己苟活的宫女子,他?便淡淡道:“康妃既尽了责,问心无愧便是。朕并未牵及于你,又何故一?番莫名之言?”

楚鄎扭头看着这一?幕,心下便生出纠结。四哥纵有犯上,可有一?句他?听进了心里,那就是皇子不当与宫妃太过依赖耳。楚鄎也想出宫,出离这个深深的宫闱,想去展望外面的天空和风景。他?救锦秀,只?是不忍看她死了,可并不想四哥对自己失望。他?在这宫里也过得很辛苦。

楚鄎便低头道:“父皇威仪天下,勤勉为政,受万民景仰,儿臣并非此意。是儿臣贪知外面的世?界,愿效仿四哥十?岁出宫历练,学以致用,以报效父皇,为父皇分忧。”

少小?男儿,一?字一?句体贴恳切,听得楚昂心中?多为不忍。鎏金壁画下,楚昂板着隽朗的面庞,眼瞧着跟前清俊条长的儿子,便满是怜爱地叹道:“都是十?岁,可你与老四当年不同,他?那时的身量却比你要宽展许多。你是中?宫皇后留下的遗子,朕对你多有偏爱,这原本?情理之中?,不应成为你心中?的负担。你今时才十?岁,老二?、老三十?五出宫建府,老七虽早但也过了十?二?,便再陪你父皇二?年,等宫外府邸布置妥当再出宫不迟。”

可宫外的府邸已经是眼下京城里最最好的了,父皇剩着谁都没舍得给,从前年开始就命人往里添置和修缮,连大哥住的裕亲王府都没这么气派。

楚鄎本?来想说就这样已经很好,但敛了敛嗓子又吞了回?去,双手趴地一?伏:“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这之后,那宫外的生活便成了他?的祈盼。似遥遥无期却又精确数算着时日,在他?近千个心绪困乱挣扎的日子里,殷切等待着一?场离开和释放。

也许本?来就没有真的想杀楚邝,只?不过是用来威慑一?下杀鸡儆猴罢。后来的楚昂便决定把?老二?关去京郊皇陵外头一?个荒旧的府邸里,长期幽禁。

楚邝是在二?月初八从牢里提出来的,陆梨没有看见人,只?听说脸庞憔悴,魁梧的身躯看上去也瘦了不少,但眼睛还是亮的,死寂里隐隐还敛着一?抹不羁。

春绿在三天后被送去陪伴,同行?的还有小?喜子和两个年老的嬷嬷与太监——喜娟依旧留在王府里打理日常。请了旨意进宫来给张贵妃辞行?,那时候的张贵妃病在床上,但心神已经安稳下来了。

张贵妃问她:“你二?爷从此怕是难翻身了,从前本?宫不爱见你,是因你不会来事,但那天御花园的露馅,原不怪你,露不露馅的太子都早已经做了布置,你不应当因此自寻短见。今儿我就问你一?句真心话,愿不愿意陪伴我的邝儿,若是愿意,你这便去陪他?,今后一?心一?意无怨无悔;若是不愿意,日后熬不住了或言语伤他?、损他?,你便把?腹中?骨肉去了,我即刻赏你出宫回?乡。”

春绿听了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卑妾没有怨言,愿一?生一?世?不求所得服侍泰庆王左右。唯只?家乡的母亲和弟弟,还请娘娘能替我照拂!”

倒是个柔软重情的好女子。张贵妃闭上眼睛感慨,示意郑嬷嬷把?收拾出来的一?包体己交与了她。

过仁祥门的时候遇到?了皇帝,十?六七岁青春单薄,着一?袭柳绿袄裙,身段儿也似弱柳扶枝,延颈秀项,肩若削成,屈膝卑微见礼,隐约荷潭旧人面。楚昂看一?眼,淡漠掠了过去。并不想再有第二?个像那样的女子,命运因自己而太艰难。

出宫的时候顺道拐来看陆梨,她还没有见过陆梨和太子的孩子呢,带来了两条绣工精致的小?棉裤,满目贪爱地看着楚忻说:“当初一?辆马车摇摇晃晃,把?一?群姑娘送进宫,你我每个人心里都做着一?个绮丽的梦。那时候以为这宫里多少荣华,可进来了才知道,这荣华只?与上人有关,与下人是无缘的。讨梅得了这样的结局,我虽同情,却也知她咎由自取,说不出什么。只?是那天的事,是我自己对不起你。”

说的是上元夜前套陆梨出宫看花灯的话。

陆梨答她说:“没有谁对不起谁,后宫从来就是这样,谁能真正大义,不算计、不替自己谋划的最终都难逃死路一?条。只?是各人的立场不同罢了,你要这样说,那我也对不起你。”

又给了春绿两包助孕安胎、养生解酒的药茶,宽抚道:“二?爷重情,你这样的时刻陪着他?,他?这辈子无论?如何,也都不会再怠慢你。有个孩子就是保命的盾牌,这些东西你拿去。”

春绿并没有怀孕,那不过是楚邹揪着张贵妃的痛点,还有他?父皇心中?某个久远的愧欠,而设的一?个局罢。这些年,他?已经把?他?的父皇看透了。

楚邹帮楚邝,倒也并非是大义。老二?这样的角色,是不能流放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野老虎拘成一?只?猫。让他?生儿育女、苦苦憋郁,直到?将他?一?身的锐气,硬生生在柴米油盐、奶-水尿布中?耗煞为止。

这之后几年的陆梨,一?直都不间断的给春绿送过接济,也为着是给楚邹买个好脸,万事不做到?太绝。

去了那京郊荒府,日子一?定难过,春绿也没客气便接了过来,辞别道:“我对二?爷无所求,只?求他?这个人在就好。从前他?高高在上,总怕他?将来又有别人,现今这样无权无势,虽苦些,倒可以守着了。”说着搭腕一?揖便出去了。

听说宋玉妍后来带着丫鬟,曾偷偷出去找过楚邝两回?,楚邝没见她,只?隔着院子叫她回?去。二?月底时,宋玉妍忽然便跪请撤去太子妃这门亲事,愿自请去高丽与李世?子联姻。

那会儿陆梨已经和楚邹同住东宫,已是不可能再嫁高丽,而楚邹,更不肯安分成亲。皇帝对这个提议倒是中?肯的,配婚的郡主早晚都是高丽王后,换齐王府的闺女、换二?公主楚池都不合适,那便等于为齐王与老二?又添羽翼。而宋家对自己最为忠心,女儿做了王世?子妃也不怕节外生枝,又可作为对宋家的一?种?补偿,到?底将来也是一?个王朝之后。问宋岩,那时候的宋玉柔已经把?三公主拐跑了,宋岩心中?有愧说不出什么,便算是这样定了下来。

老二?谋反一?事告停,楚邹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朝臣们奏折如山,言辞咄咄,“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太子有乱常纲,悖逆天地大义,是为礼法所不忍,”跪请皇帝废黜太子之位。肃王和庆王更是隔三差五就叉着腰堵在中?极殿门外骂。

楚昂每每听到?这些,便板着脸说散朝。这一?年多来,他?的身体已见疲惫,时感心力不足。年前楚邹刚提出江南“以贪买命”的雷厉严政,这时候是动他?不得的,必须给他?权利纵他?唱黑脸,因着此举对朝廷确实有利,若突然撤去他?的威风,那么贪腐卷土重来,楚昂没有把?握能压制得住的。即便愠怒这个儿子给自己挖了坑,可也只?能是死扛着。

朝臣们很无奈,从小?就知道皇四子那是个灾祸,幼年捣乱,少年叛逆,而今大了可好,先隐忍装弱两年,忽然一?日就手握了重权,开始干起这种?损伦常失礼制的晦事儿了。天地正邪两立,中?庸是为人道,太正太邪都是煞。他?这是正煞入了魔,天地也都偏心帮他?。

一?个个唉声叹气着,见怼不开皇帝,只?得亲自去到?东宫门口规劝。

二?月十?八的那天早晨,积雪初化?,内阁、宗人府与礼部的几个老臣便跪在皇极门外,谆谆善诱道:“君子之道有四德,强于行?义,弱于受谏,怵于待禄,慎于治身。勿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言重则有法,行?重则有德。太子不遵祖训,恣行?乖戾,无所不至,所行?诸事令臣等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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