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孟良就忙开了。张浩也围着他转,一会儿帮他洗西红柿,一会儿帮他剥蒜,一会儿又闹着要帮他切肉片。不过这小孩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没进过厨房,好不容易举起了刀,肉片没切好,还差点切坏了手指。幸好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子,流了一点血。我吓死了,赶紧从包里掏出创口贴帮他包好伤口,还好我有随身带创口贴的习惯,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我的语气里有明显的责备。
“没事。”张浩笑着说。这一笑竟让我失语了,我以为他会抱怨或者发脾气,但是没有。
“好了,你不要帮忙了,真是越帮越忙。”孟良把张浩拎出了厨房,命令他在客厅呆着,不准再进来。
“不进就不进嘛,那么凶干嘛。”张浩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开始玩起游戏。
“要不要我帮你?”我友好地问孟良。
“好啊,你先帮我洗一下碟子。”
我以为他会谦虚地说不用不用,你歇着吧,看来是我把他想象得太绅士。
“哎,小女生,你怎么会选择干教师这一行?”他漫不经心地问我。
“我不是小女生,不要叫我小女生。”我没好气地回答。
“嗯,好的,大女生,你怎么会选择干教师这一行?”
“呃,我叫戴冉,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名字。”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随便选的,没什么理由。”
“这个回答蛮好,现在的大学生对未来都没有太多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你也没有打算吗?你也在瞎混吗?”我对这个话题突然来了兴趣。
“不要用瞎混这个词嘛,很难听,虽然这是事实。”他顺手丢过来两根小黄瓜,“帮我洗好。”
“不用瞎混应该用什么,还能有更好的修饰词吗?”我继续问。
“你喜欢吃凉拌黄瓜吗?据说可以美容,你们女生应该有兴趣。”他没有接着我的话讲下去。
“喜欢,黄瓜是个好东西。”我说。
“要不要浇点番茄酱?”
“番茄酱拌黄瓜?”
“嗯。怎么了?”
“我不喜欢番茄酱。”我皱起眉。
“那就不浇番茄酱了吧,甜酱怎么样?”
“可以,我挺喜欢甜酱。”我把洗好的黄瓜递给他,“需要我帮你切吗?”
“不用,万一你切断手指我可负不起责任。”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孟良笑嘻嘻地问我。
“凑合。”我其实挺想说“好吃”两个字,但是一出口,就变成了凑合。
“怎么样?”他又转过去问张浩。
“很棒!”小孩子最真诚,也比较容易满足。
“看吧,你怎么比小孩还挑食?”他显然对我刚才的回答不满意。
“因为我不是小孩。”
“无聊的回答。”
张浩丝毫不理会我们的闲谈,狼吞虎咽地吃着,好像饿了很久一样。我和孟良看得很吃惊,我必须客观地承认,孟良的厨艺还真不错。
“比肯德基好吃多了。”张浩喝了一口汤,继续埋头吃。
孟良被他这一句话逗乐了,说:“你怎么能拿我的手艺跟洋快餐比呢?太侮辱我了。”
“得寸进尺。”我说。
“这位小姐,我没得罪你吧,怎么一直跟我抬杠?”
“谁跟你抬杠了,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好好好,你陈述事实。能不能吃完饭再陈述?现在大家都很饿,没心思听你陈述。”
我也像张浩一样低下头,专心品尝。这么美味的东西放在眼前,我干嘛忙着跟他斗嘴啊,太暴殄天物了。
得知张浩的故事恰好在那顿午餐之后,那天孟良跟我聊了很多。
孟良说,张浩的妈妈是他的姑姑,他从小就记得,姑姑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家里的老人都说,可能就是因为太漂亮了,老天爷都嫉妒了,早早地把她收回去了。
张浩的妈妈得的是乳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没有任何挽救的可能。那个时候的张浩还很没有记事,对妈妈这个词完全没有概念。
孟良还说,姑姑离开后,姑父身心劳累,不打算再婚,把精力都放在了事业和儿子上。只是近几年,经常有老师反映张浩的不好状况,家里人劝姑父应该找个对象,重新组成家庭,这样对小孩的成长有好处,姑父才决定试着找找看,还托人介绍过,每次都被张浩轰出了门,这个小孩的脾气很倔,好几次当着女方的面要人家滚蛋。姑父没办法,这件事只好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好像没有进展的可能了。
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看见张浩就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现在想想估计是同病相怜吧。我们都有对外界的排斥感,对自我世界的满足感。放任孤单。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他顺利通过中考。”我对孟良说。
“嗯,我也这样想的,不能让他对学习失去信心。”
“其实他很聪明的,我相信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做到。”
“说句实在话,以他现在的数学成绩,是不是很危险?”他问我。
“是的。”我很老实地说,“他需要我们的帮助。”
“当然,我们一起尽心。”
“但是,他会听我们的吗?”我有点没信心,因为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搞定这个小男孩,我的耐心已经快到底线了。
“这个没问题,没看到他今天很开心吗,他已经接受你了,你可以的,不要没信心嘛,老师怎么能被一个小朋友轻易打倒呢,对吧?”
“嗯,说的对。”我对孟良报以自信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