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灯还亮着,不过按照他健康的作息习惯,这个时候,他也差不多该准备睡觉了吧?
突然,芳妮完全泄了气,搞不明白自己这样火烧眉毛的意义何在。
他分明压根就不记得她了,怎么可能大晚上的忽然想起她,打给她呢?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这般想着,她自嘲地苦笑起来,却无法抽身离开。
即使从孤独中脱身,从迷恋中脱身,她又能去往何处呢……?
这时,一声狗吠又破空传来,吓得她一个哆嗦。
——又是Abelhinha。
“嘘……嘘!你干什么?”她慌忙作噤声的手势,语气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埋怨,“我就这么看看也不行吗?我也只能看看了……”
那只约克夏歪了歪头,继续在她脚边狂吠。
芳妮无奈投降,赶忙急急地踩上踏板,可Abelhinha的叫声搅得她六神无主,自行车刚一挪动,她便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倒在地。
这一下摔得不轻。她的右手掌边缘擦伤了,血迹若隐若现,刺痛钻心。她的膝盖也有点儿破了,举步维艰,不得不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查看自己的伤势。
真他妈倒霉透顶。
那只可气的小狗却还在落井下石,在一边越叫越欢快。
她狠狠瞪了它一眼,心里突然又酸又胀,被委屈和悲哀的感觉淹没了,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滑稽,也最孤单的一个可怜虫,喉咙哽塞了起来,险些潸然泪下。
然后,她忽然战抖了一下,浑身僵硬起来。
噢,真见鬼。
——Abelhinha的主人走出来了。
芳妮不敢抬头,只看到那双细长漂亮的小腿,在银色的月光下优雅地移动着,逐渐向她靠近过来。它们每移动一步,都似在她心里隐秘的热情之弦上拨动了一下。在某一个侧身的瞬间,她还瞥见了他挺翘的臀部,与那细腰衔接的曲线犹如完美的女神雕塑。
然后,那双长腿在她面前停下。他身上的浓香也飘散开来。
“芳妮?”他轻声开口,似乎有些讶异,“你还好吗?”
葡萄牙人温柔的声音屈尊降临到她耳边的一刻,她不禁又是一颤,深深地陶醉于那种甜美的暖意,简直可以直接带着那一声美妙的问候沉入幸福的梦乡了。
她激荡的心还未平静下来,克里斯蒂亚诺便替她搬开了那辆压在她腿上的自行车,挪到一边停好。
紧接着,他在她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拉过了她受伤的右手,仔细检查。
“疼吗?”他关切地细语道。
芳妮总算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柔情似水的暖棕色眼睛。在他明眸闪动之间,一股热血涌上了她的脸颊,她什么也无法考虑,便不由自主地又想低头,甚至想从他身边逃跑,逃离可能的灾祸和厄运。
最终,他无瑕美貌的吸引力战胜了怯懦,她专注地凝视着他,下意识地回答:“我很好。”
克里斯蒂亚诺微微地笑了,柔和的目光依旧勾魂摄魄,包容了黎明和落日,是纯洁天使混合了美杜莎的注视。
“这个夜晚比我想象中美好多了。”他悠然说,“有最美丽的小龙飞过我的家门口。”
她几乎完全没留意他说了什么,只痴痴地想道,他真是自然世界最完美的缔造,全是因为他,美的概念才有了明证。
她入迷地瞧了他好一会儿,才因他戏谑的笑意而回过神,慌忙干咳一声,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我刚刚准备出去。”她干咳说,“正好路过。”
他好奇地歪了歪头。“你有什么急事吗?”
“现在已经不急了。”她回答,回避着他的视线,逐渐感到了难堪。
“还有,我这次真的是路过。”她困窘地强调说,“但你的狗,好像跟我有仇,每次一闻到我,就要冲出来向我示威。”
闻言,克里斯蒂亚诺转过头,用力摸了一下Abelhinha的脑袋,稍微想了想,便好笑地说:“我认为这是因为他特别喜欢你。”
芳妮心有余悸地瞥了小狗一眼,暗道无福消受,而克里斯蒂亚诺很快又把他那要命的亲昵眼神投到了她的身上。
“不管怎么说,是他害你受伤了。”他意味不明地淡笑道,“如果你不急的话,到我家里坐坐,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听到这,她的心瞬间狂奔猛跳,全身亿万个细胞组织都在为他的邀请而大肆欢呼,几乎迫不及待地就要点头——她怎么可能拒绝他呢?这正是她日日夜夜期待的全部啊。
然而,一股可怕的疑虑又马上制止了她。她对视着他含笑的眼睛,惊慌地想,她这样的出现,岂不是被当作处心积虑的故意碰瓷了?他这是抱着一丝轻蔑的同情,把她当作小丑,才决定好心接收么?
芳妮心里一抽,憋了口气,对他说:“不用那么麻烦你……我真的,真的只是路过,这完全是一个意外,我也不是故意摔在你家门口的。”
说到一半,她自觉越说越错,不打自招似的,立刻抓狂地挠了挠头,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她正想补救,又在这时听到葡萄牙人发出了一阵悦耳的轻笑声,不禁无地自容地捂住了脸。“总之,就是这样,这完全是意外。”她绝望地努力维护自己的薄脸皮,“毕竟,我怎么知道你的狗会那么喜欢我,每次都——”
“我知道。”克里斯蒂亚诺打断了她,并向她作出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以示安抚,“我没别的意思。”
芳妮立即怔住,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他对她莞尔一笑,好声好气地说:“我知道,和上次一样,这只是意外,并不是你存心想引起我的注意。”
听到这句话,她一时之间觉得更尴尬了,不过她注视着那双温和的棕眸,但见他的态度诚恳至极,毫无一丝揶揄之意,并不像是在说反话讽刺她,便渐渐放松了下来。
而克里斯蒂亚诺却又突然挑了挑眉,露出了那种调皮的眼色:“如果你真会那么做的话,我倒挺高兴的。不过可惜——”
他顿了顿,唉声叹气,一脸无奈地说:“我的小龙明显太害羞了点儿,做不来这样的事。”
芳妮不知作何回应,被他这般一调侃,便只得羞愧地低着头,呐呐无言,心中瞬息之间转过了无数浮光掠影的闪念,七上八下。
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见了她,他没有装不认识,冷脸相对……可是,他不联系她是什么缘故呢?她不敢问。反正,她若一直不出现,他也不会多记挂,更不会主动找她的吧?总之,她可有可无,有了也不讨厌,没有也无所谓,是这么回事么?那么……他那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没等芳妮想出个结果,克里斯蒂亚诺脸上便浮现了一抹明朗的笑容,如天空和大地,辽远而亲切。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了。”他慢条斯理地说,“你意外被我的Abelhinha弄伤了,作为一个绅士,我想要尽义务为我的好邻居提供一些帮助,正如我上次为你被毁的论文负责到底那样。”
话音落下,葡萄牙人彬彬有礼地向她递出一只手,翩翩风度令人心折。“可以吗?”
她呆呆地吞了吞口水,凝望着他温柔和煦的笑脸,那隐隐作祟的幼稚自尊也不自觉间平静下来,不再刺痛她的心。
于是,芳妮轻轻点了点头,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当然,谢谢。”她不好意思地说。
“不客气。”克里斯蒂亚诺轻笑着将她从地上拉起,牵着她走向他的大宅内。膝盖的疼痛令她一瘸一拐,他便特意放慢了脚步,并用手臂扶住了她的腰,使得她浑身战栗发热。
途中,Abelhinha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芳妮回头看了它一眼,突然发觉它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反而相当的可爱。
离大屋越近,她的心跳就越疯狂。她偷瞥了一下他精美绝伦的侧脸,看到他的长睫毛在月色中闪烁着细碎的微光,禁不住心醉神往。
显然觉察到了她的凝视,克里斯蒂亚诺扭过头,默不作声地向她望去,笑意盈然。
芳妮霎时红了红脸,连忙移开眼,将视线下移。然后,她无意间留意到,他空出的一只手上,一直握着手机。
为了替自己解围,她随口问了一句:“你刚刚不会是在打电话之类的吧?”
克里斯蒂亚诺朝手机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差不多吧。”
她怔了怔,对此颇为意外,迟疑地问:“呃……那是我打断了你吗?”
“差不多吧。”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她顿觉有些不安,用受伤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发辫。
“噢……抱歉。要紧吗,急吗?”
大门口到了,克里斯蒂亚诺停下脚步。开门前,他松开扶着她的手臂,又微笑着向她投去了脉脉含情的一瞥,仿佛在用目光搂抱她,亲吻她一般,让她心驰神荡,无法自拔。
“现在已经不急了。”他轻快地说,心情好像十分开怀。
芳妮竭力控制不断失控的心跳,让奔流的热血平复,却倏然一怔,胸中毫无征兆地升起了一种狂喜的预感。
良久,确信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她故作随意地问:“为什么?”
葡萄牙人淡笑着挑了挑眉,给出了她所渴望冀求的答案。
“我本来在给你打电话,不过打了几次都不通。”他回答,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差点怀疑自己被讨厌了呢——还好现在看来不是。”
夜空中完美的满月皎洁辉煌,映照着克里斯蒂亚诺无与伦比的俊美容颜。这些天经历的一切挣扎苦难,瞬间灰飞烟灭,在甜蜜的晕眩中,她忽然想起了阿多尼斯的一句诗——
什么是梦?现实升起来,以便配得上幻想。
良久,她堪堪镇静了下来,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尽量用心平气和的淡然态度说:“是我的手机正好没电了,而且那根数据线坏了,没法充电。我刚刚就是想出去买一根。”
葡萄牙人轻轻地笑了起来,明媚快活,一排齐整的牙齿在深沉的夜色中同珍珠似的反射白光。
“那正好。”他愉快地点点头,“我有一根多余的线,你不用出去买了。”
她现在一点儿也不在乎她的手机和那根该死的破线了。
“是吗?”她无意识地应道,盯着心上人的脸,喜悦的笑意一点点扩大,“那么……谢谢。”
克里斯蒂亚诺低垂着脑袋,和颜悦色地俯视着她,突然勾起嘴角,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所以……你也可以在我家多坐一会儿了。”他低声对她说,“是吧?”
他身上由古龙水和荷尔蒙所营造的香气,仿佛薄雾般笼罩着她。她毫不思考,便本能地回答他:“是的,当然。”
于是,他浅笑着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终于带她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