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几日前袭击了主神系统。”隐士端坐于茶肆内，大袍袖领口有缝补过痕迹，“死了五六十个人。”
“疯子行动，”苏鹤亭用手指蘸茶，在茶几上画着没意义圆，“那群人工智能是炸不死。”
“这种爆炸活动是在向我们立威，”隐士借着喝茶动作，稍微倾身，低声说，“我消息说，‘刑天’下次行动要换我们上。”
“我们都带着脑机接口①，”苏鹤亭侧过头，看向茶肆中央，那里有几个女孩儿在表演茶百戏，“死得更快。”
“我掐指一算难逃此劫，”隐士把茶一饮而尽，“如果不是还有比赛，我就跑——”
他话说一半，苏鹤亭就听见了开枪声音。子弹经过碳钢冷锻重枪管，正中隐士眉心，血水脑花爆溅出来，弄脏了隐士领口。
“操，”苏鹤亭说，“我操|你祖宗。”
他当机立断，拔出了自己插在接口上尾巴。
茶肆骤然消失，苏鹤亭睁开眼睛，回到现实。房间里还残存着泡面味道，和网络世界里环境截然不同，这里脏乱逼仄，一栋楼里能塞近千号人。
现在是新世界06年，旧人类社会在战争中毁灭，智能系统组成“主神联盟”占据旧世界高科技地区，意图主宰新世界，把人类驯化为次等生物，逃出来人类都叫幸存者。
幸存者在旧人类废墟上建造了反系统生存地，由名叫“刑天”武装组织管控，他们同时还负责对主神系统发动爆炸袭击。
苏鹤亭从床上翻坐起来，他流了些汗，T恤粘在背上相当难受。但是他来不及擦拭，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
那些步伐整齐军靴停在他门口，紧接着踹开了他房门。
“我劝你们管好自己，”苏鹤亭有段时间没剪黑发塌在眼前，挡住了些他眼睛，他即将爆出粗口在枪口面前变作乖巧保证，“——我也会管好我自己。”
“不要总在网上发牢骚，”为首组织成员剃着光头，是个假和尚，他对苏鹤亭双手合十，诚恳劝告，“下次警告就不是虚拟爆头了。”
“好，”苏鹤亭听话地回答，“你他妈带枪说什么都对。”
和尚很满意，退出房间时还不忘礼貌地说：“打扰了呢。”
苏鹤亭看着他们把房门关好，却没有听见他们离开声音。他坐在床沿，房间里没窗户，也没有光亮。昏暗中他俯下身，撑着自己双臂，垂下眼，重复了那句。
“你他妈带枪说什么都对。”
* * *
苏鹤亭六点打开门，走廊里已经没有和尚了。他罩着黑色雨衣，跨过隔壁塑料脸盆，向电梯走。他经过每个房间都很狭小，有些人连桌子也没有，只能蹲在门口洗头，刑天给这些拼接人标配只有被监控网络接口。
苏鹤亭现在所在是反系统生存地03区，又称黑市。这里住着大量拼接人——这些在新世界经过人体改造，拥有脑机接口幸存者被称为拼接人。他们受刑天组织高度监视，被统一安排在黑市居住。
苏鹤亭走出通道，站在交叉路口等红灯。雨弄脏了他雨衣，他稍微抬起些头，目光透过氙气灯光中雨雾，看向不远处斗兽场。
在当下这个物资匮乏世界里，养活自己很难，工作都伴随着生命危险和道德拷问，竞争却相当激烈。对于模糊了人类和系统机器边界拼接人而言，他们不受幸存者欢迎，除了危险雇佣，基本都在黑市斗兽场里卖命。
这座斗兽场是模仿旧世界罗马角斗场建造，占地宽阔，能容纳近万名观众。它内部有虚拟捕捉器，能把赛况如实转成付费直播。现场票价更贵，能让每个观众身临其境。比赛由刑天主持，他们通过比赛积分对选手进行终极排名，而这个排名决定选手在黑市价格。
苏鹤亭一周要进斗兽场一次，他靠排名吃饭，也接受雇佣。只要雇主给价格够高，再危险任务他都考虑。
绿灯亮了。
苏鹤亭跟着人群过马路，他绕开斗兽场正门，到选手东入口。
斗兽场比赛是虚拟格斗，这需要连接选手脑机，启动全息影像，因此被称为新世界“电竞”。比赛风险是容易造成神经系统损伤，当场死亡风险比现实搏击更高，但它以刺激性、多样性风靡直播市场。
“下一个就是你！”经理用手挡着场内欢呼声，对苏鹤亭喊，“你准备好了吗？”
苏鹤亭点头。
周围太拥挤了，经理推开挡路工作人员，继续扯着嗓子对苏鹤亭喊：“那就去等候区吧！这场马上结束！”
苏鹤亭在等候区看到了许多选手，其中有他今晚对手。
泰坦是个肌肉猛男，他身高接近两米，两只手臂是钢造，模仿人体肌肉隆起模样，但里面不是实心，而是细密复杂指令处理器。他是典型新世界拼接人，已经经历了数百场比赛，肢体对电极刺激下脑电信号很忠诚，不管在虚拟中还是现实里，他都能让自己做出最快速反应。
“嗨，”泰坦单手打开啤酒，目光锁定在苏鹤亭身上，“听说你尾巴和真无异，平时还需要洗护。”
“是啊，偶尔还会掉毛，很麻烦，”苏鹤亭掏出颗彩虹糖，丢进嘴里，“建议你不要效仿。”
“我不会给自己屁股上插条尾巴，”泰坦喝了几口啤酒，“但我养过几只像你这样猫，”他冲苏鹤亭露齿一笑，把啤酒罐捏爆了，“他们都在交易场里做婊|子，从不进斗兽场。”
苏鹤亭吃着糖，像是没听懂：“你生活阅历还挺丰富。”
“——让我把镜头转到等候区！”悬浮在斗兽场中心主持人是个浓妆小丑。他挥动双臂，热情地跟选手打招呼：“看看镜头，两个选手之间气氛剑拔弩张！我们比赛还没开始呢。”
“泰坦！”场内观众有节奏地喊起来，“泰坦！泰坦！”
泰坦神情享受，他爱听这个。
“泰坦选手已经连胜十九场了，再赢一场就是新满贯王，”主持人煽动现场观众情绪，“他经常用钢造手臂打穿对手下颌，拧断对手脖子。他用如此认真态度回馈观众，一直带给我们无价视觉盛宴！我太期待泰坦今晚表现了！”
镜头给到苏鹤亭，主持人放缓语速：“泰坦今晚对手是本月积分排名第五十八‘猫崽’，是个新人呢。让我看看，不错啊猫崽，连胜三场了，让我来给你打打气。”他抬起手放在颊边，矫揉造作，“加油喵！”
场内顿时掀起一片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