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拉着兰妱入屋,道:“这大雪纷飞的,阿娘以为你今日不会再回来了。”
兰妱笑道:“大人恩典,允我回来住上一夜。我知道阿娘心中必然牵挂,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的。”
这话说的孟氏悬着的另一半心总算也放了下来。
阿妱既然这般说,意思便是郑大人待她还算不错了。
屋里烧着炭,一进屋便暖和了下来,兰妱入了屋就见到了屋中除了爹娘,大哥大嫂和特意为了自己成亲而归家尚未离开的小弟之外,还有一个面貌朴实中年的阿叔,一位自打她入门眼睛就一直上下盯着她打量的妇人,以及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兰妱的记忆力一向不错,虽多年不见,对面的人面貌老了不少,但也立时便认出了这个应该是远在家乡兰湖镇的二叔二婶。
而那年轻人和小姑娘,应该就是二叔二婶的一对子女,自己的堂兄兰恩林和堂妹兰娇了。
兰妱褪下了身上的灰色兔毛裘衣,递给了后面的阿早,便上前给父亲兰老爹行礼,又给二叔二婶行礼。
兰二婶自兰妱进屋后就一直在打量着她,见到她行礼,忙道:“哎呀,妱姐儿可千万别折煞你二叔二婶了,现如今你已经今非昔比,可是大官家的官太太,如何还能给你二婶行礼?”
她说着就上前拉了兰妱的手,入手只觉兰妱那小手只如同那上等的玉器凝脂,再看兰妱身上的绣花锦衣,脖子上的璎珞,头上的钗环,这些原本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但于兰二婶看来却是无一不精致华美,她语带艳羡道,“妱姐儿现在的模样,就是我们县太爷家的夫人和小姐也比不上了,就跟仙女儿似的,若是在外面撞见,二婶当真是不敢认了。”
她说着话就唤了一旁的儿子兰恩林和女儿兰娇过来见过兰妱。
兰娇今年十六,小兰妱一岁,相貌虽及不上兰妱,但也颇为秀丽,兰妱见其虽然举止拘束些,但肤色白皙娇嫩,手上半点茧子也没有,可见在家里应该也是精心娇养着的。
当年嫡支去镇中挑选族中的女儿带回京城教养,正逢兰二婶带了兰娇回娘家去了,错过了日子,后来兰二婶虽然带了兰娇去了嫡支祖宅,但那时京中兰府来人已经离开,便也就从此错过了。
此事一直都是兰二婶和兰娇的心中恨事。
此时兰娇看着幼时跟自己一起在外面疯耍,跟个假小子似的调皮捣蛋,身上手上比自己还要脏兮兮的堂姐,现如今却漂亮得令人睁不开眼,身上穿戴皆是自己没有的金玉首饰,一时又是吃惊又是羡慕,心里真是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几人见过,孟氏就拉了兰妱到炕上坐,道:“好了,都坐下说话吧。外面天寒地冻的,妱姐儿坐了几个时辰的马车,必是冻坏了,先过来暖和暖和。”
众人叙了一会儿话,因为大家都在,孟氏也不好问女儿在郑府的情况,又因着二叔二婶都在,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老家兰湖镇上。
兰二叔和兰二婶这才跟兰老爹还有孟氏道出了此次上京的真正目的。
却是原来今年夏天江南水灾,兰湖镇也不能幸免,田地都给淹没了,粮食根本就没什么收成,若不是兰家族上有嫡支在,开粮助了族上度过了难关,前两个月就有不少人家断粮了。
但嫡支也就是供大家吃些稀粥,保证族中没人饿死,日子却是越来越艰难,他们一家便把家里的十几亩田地卖了筹了盘缠,过来京城投靠兰妱一家。
老家遭灾一事兰老爹和孟氏也都听说了,他们还为此特意拜托了嫡□□边回乡的人给兰二叔兰二婶带了不少的钱财衣裳和粮食什么的。
可兰二叔兰二婶昨日到的兰家,这卖地一事他们却还都是第一次听说。
兰老爹吓了一跳,道:“二弟,你们过来京城就过来京城,如何还卖了祖上的十几亩田地?而且因着遭灾一事我们还特意给家里寄了钱粮,这些年我们每年也都有给家中寄些银两,如何就到了卖了祖田的地步?更何况江南刚逢水灾,这卖也卖不出好价钱啊。”
兰二叔搓了搓手,很有些憨厚道:“大哥,那田地是卖给了长房嫡□□边,他们并没亏待我们,价钱都给的公道。至于大哥你以前给寄的银两,爹娘未过世时需要供奉爹娘,爹娘过身之后也要供恩林读书,你知道这读书就是烧银子的,其实那些银子也仅仅是够用罢了。”
“大哥,这次我们过来京城是不打算再回去了,所以留着那么些田地也没用。当年我们留在镇上,是因为爹娘不肯跟着你们到京中来,我们要留下来侍奉他们,现如今他们都去了,恩林也已经中了秀才。可如今家里遭了灾,连吃饭都成问题,还谈何让恩林继续读书?”
“大哥,我们自己是怎么样都没所谓的,但恩林读书有天赋,我们想着不能埋没了他,见你信上说你们在京城一切都好,庭哥儿还去了书院读书,便下了这个决心,前来投靠你们,为的也就是恩林和娇姐儿,想着看能不能给他们博个好一点的前程。”
“大哥您也知道,这也是当年父亲和母亲临终前的遗愿,父亲和母亲说了,我们是为了他们守在老家中才耽误了恩林和娇姐儿的前程,现如今他们去了,我们也已在乡下给他们守了三年的孝,这才卖了田地入京,也不算是不孝了。”
这话说得憨厚朴实,但却也软中带刺,真论起来,那一直都在京中“享福”置爹娘于不顾的兰老爹和孟氏,就是大不孝了。
兰二叔这样一说,兰老爹便也叹了口气,再不能吭声了。
对自己爹娘和兄弟,他心中的确是很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