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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零下二十五(1 / 2)


“电车通票7克朗一张,学生票半价。”

“两张普通票,谢谢。”

兰波接过车票,递给弥雅一张。

乘坐这条复古有轨电车的大多是游客,因此车票也精心设计过的小卡片,反面印刷着首都市中修缮过的各色地标建筑。弥雅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番车票,冷不防问:“我可以买学生票的吧?我带着证件。”

“直接买普通票可以回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弥雅以为他在顾虑学员身份会招来的注目:“也不是人人都知道沃尔海姆文理学校现在是什么用途。”

兰波沉默须臾,降低说话声量:“我和你外表看上去就不像是兄妹。如果有人问起,我该怎么解释为什么会和你在这里?”

弥雅没想到他记挂的是这茬。但兰波确实一直对他们的年龄差分外介意。她转了转眼珠,不太服气地嘟囔:“约会又不犯法。”

兰波无奈道:“但其他人会感到疑惑,会开始揣测。”

弥雅看了看周围,酸溜溜地反驳:“我可不觉得其他人会觉得我和你是什么特殊的关系。”语毕,她怀着一点期待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潜台词昭然若揭。

兰波一时语塞,慢了数拍才匆忙地别开脸轻咳:“离下班车进站还有十分钟,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对面有卖柠檬汽水。”

兰波难得的窘态取悦了弥雅。她没继续戏弄他,而是点了点头。

“我很快回来。”

弥雅在候车长凳上坐下,目送兰波穿到对侧的遮阳棚下。

长凳另一端有人落座。弥雅侧首,一名棕发少年向她友善地笑了笑。她愣了一下才回了一个微笑。

“你也是来首都观光的?”少年搭话。

“算是吧,”弥雅想了想,礼貌地问,“你呢?”

“我奶奶一定要来首都看看,喏,”这么说着,少年朝着站台后方走来的一大家子抬了抬下巴示意,撇嘴抱怨,“人一多,到哪去都慢吞吞的。你呢?也是和家人一起来的?”

弥雅摇头,没有多解释。余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她立刻看过去。兰波站在轨道另一侧,微微笑地看着她。他温和的表情无端令弥雅胸口一抽,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拧着转了整整一圈。就好像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电车铁轨,而是湍急的水流,她在舟上,他只在目送。

向少年笑了笑算是作别,弥雅起身快步朝过轨道的天桥走去。但兰波比她走得快,她才到桥头,他就已经下台阶到她面前。

“你在原地等着就好。”

弥雅接过柠檬汽水,飘浮的冰块随着杯子晃动碰撞,发出细细的脆响。她喝了一口,抬眸谴责地盯他:“你不过来找我,那我只能来找你了。”

兰波因为她带撒娇意味的直白话语滞了半拍,才不动如山地解释:“我原本就打算很快回来。”

“那你站在那里盯着我看什么?”

兰波推了推墨镜:“我很少见到你和同龄人聊天的样子。”

弥雅歪头打量他。因为太阳镜片遮蔽,兰波的情绪变得更难懂。她随口问:“你嫉妒了?”

兰波笑了:“那倒没有。不过,看着你和同龄人在一起,我确实清楚感到自己已经年龄不小了。”

“你没必要说得自己好像已经是个老头一样,”她撇嘴,“那我还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不够成熟,入不了你的眼。”

兰波没答话。

弥雅咬住吸管,视线下压。杯子飞快见底。冰凉的汽水填满胃袋,她打了个寒颤,但这从身体深处散发的寒意随即在夏日午后闷热的空气中散逸。她反而感到十分温暖。

电车进站,两个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是工作日,但乘客并不少,这站并非始发站,车厢内已经没有空位。满是人的封闭空间令弥雅背后发麻。她一手拉住吊环,垂着头留意近旁动静,后背的皮肤上都像是多长出另一副感官,探查着是否有人能够仅凭外表将她辨识并剥离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观察期考试。她是否已经能够融入周围的人丛?她是否已经变得足够“正常”?

“弥雅?”兰波略微俯就过来。

她呼吸着他的身影,稍感平静。

摇摇晃晃地,电车再次启程,转弯时车厢明显地颠簸了一下。

弥雅足下踉跄,往兰波身上倒。他下意识环住她的腰,将她拉过去稳住。

他几乎立刻就松开了。

但与火焰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接触也足够留下烫伤的痕迹,兰波有力手臂的触感在离开之后长久地在弥雅的皮肤上闷闷燃烧。热意渗进血液,走遍全身,将冰镇汽水的最后一点残存的凉意也驱散殆尽。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但并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响亮清晰,比平时要快一些。她情不自禁用尚且鲜活的回忆填补想象。在她两边太阳穴之间的舞台上,再离奇的念头也是安全的。她可以想象兰波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过去,直到她肩膀贴住他胸膛,而后旁若无人地在摇曳的车厢吊环伴舞下与她接吻。

弥雅知道这绝不可能发生。但正因此,想象才有诱惑力。而兰波本人就在身侧。即便他不可能知道她在肆无忌惮地想什么,羞耻感还是倍增。更糟糕的是,因为兰波今天特别纵容的态度,她已经无法只满足于想象。想要触碰兰波,想要被他触碰。血液冲上面颊,她不敢看他。

抓紧吊环,弥雅佯装端详窗户上方的路线图,空出的另一只手犹犹豫豫地往旁边探,直到找到兰波的手指。因为害怕被闪躲甚至挣开,她不敢真的去牵他的手。比刚才那一揽更快速,只是碰了一下,弥雅就准备回撤。

但她的手指竟然被勾住了。

弥雅屏息不动。

下一秒,兰波的指掌包裹住她的。他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更加用力地握住。

报站声像模糊的远雷,听不分明,电车进站停下,门边人流涌出又再度填满。弥雅缓慢看向兰波,他望着窗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她为他表面上的冷静自若懊恼,作势要抽手,他终于转头注视她,手拉得很紧,没容她挣脱。

弥雅深呼吸数次都没能摆脱晕乎乎的感觉。她不禁想嘲笑自己反应过度。牵手而已。明明只是牵手而已。也许是一厢情愿的错觉,但仿佛并不是,兰波凝望她的神态中有什么不同了。有那么一秒,她几乎要确信在他眼里她享有独一无二的特别。那喜悦沉甸甸的,心脏负重加速,如同随时会爆炸,弥雅鲜见地羞涩起来,无措地低下头看车厢地面的金属纹路。

“你不看窗外?难得坐这趟电车。”兰波再次转开视线,依旧平和的口气显得分外坏心眼,“这里可以看得见少女堤。”

弥雅瞪他一眼,报复性地挠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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