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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零下三十六(1 / 2)


周六中午12点过7分,沃尔海姆文理学校门前热闹非凡。

第二周告一段落,这也意味着观察期进度过半。此前小心谨慎不敢来打扰的双亲们终于按捺不住:负担得起轿车的家庭开车来接孩子度过短暂的周末,引得道路堵塞,喇叭声此起彼伏;校门口更是站满了翘首以盼的父母。

同样是坐大巴从各个营地来到这里的学员们便立时分成两种:

有人来接的那些,和默然看着他人亲子团聚的另外那些。

弥雅自然是后者。钻进父亲怀里撒娇的少女,挽住母亲手臂、将头往她身上蹭又感到害臊的高个少年,和姐姐因为不知什么琐事当众吵起来的妹妹……弥雅很难不直愣愣地盯着这些人,直到被她注视的人察觉,不自在地迅速转过身快步离开。

那种她在福利院时代就体会过的古怪感觉又回来了。她说不出自己是否感到羡慕。她当然知道“亲情”又或是“家人”这样的名词,但这些东西于她太陌生了。至今为止她没有拥有过,似乎也并非生存必需品。哪怕它们真的是明码标价摆在橱窗里的商品,弥雅也想不到要去买一份,遑论她是否支付得起。

她和这些各有各的欢喜与伤痛的家庭隔了一道橱窗玻璃,只能肆无忌惮地看,最后止步于看。

本质上他们都是小孩子,而她已经不是了。弥雅给自己辩护似地想。她清楚被异性吸引是什么感觉,品尝过爱慕和迷恋,而他们很可能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这么想着,弥雅穿过攒动的人丛,踏上已经烂熟于心的放学路途。

转过几个街角,她就察觉有人在跟着她。

弥雅第一反应是改造营上头派来的监视者。但她很快划掉了这个可能性。对方的跟踪技术太拙劣了,显然是外行人。那么会是谁?

心跳加快,弥雅维持步伐,思索着是否还要继续往索默太太家前行。她当然可以拿出终端报警,或是往人流更密集的市中心走,但难保对方此前没有跟踪过她,贸然改变路线会暴露她察觉的事实,反而可能刺激到跟踪者,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携带武器。

弥雅站在十字路口信号灯前,还没拟定好策略,此前一直谨慎保持距离的脚步声就到了身后。

她惊得一跳,差点直接冲进机动车车道。

“危险!”来人及时拉住弥雅。

弥雅差点反手一个肘击打出去,随即觉得这嗓音有些熟悉,动作略缓。

“冷静,我不是坏人,呃……你还记得我吗?”

赫然是前几天匆匆碰见过一面的安德雷·沃罗宁先生。

弥雅打量着对方,没好气地回道:“是你。”顿了顿,她冷冷退开半步:“你跟踪我?”

她嗓音故意没压低,一旁等待绿灯亮的妇人顿时狐疑地盯住安德雷。

安德雷忙不迭解释:“刚才因为人太多,我错过了叫住你的机会,才变成现在这样……”他压低声音:“算我求你了,我可不想被送去见警官。”

弥雅哼了声:“知道错了?”

安德雷当即会意,态度良好地连连道歉:“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应该立刻来和你道歉的,而不是现在才追出来。”

疑似跟踪事件便成了情侣吵架,安德雷身上冰冷的视线终于收了回去。

“呼--”走出一个街区,安德雷垮下肩膀,“吓出我一身冷汗。”

弥雅止步,没什么表情:“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沃罗宁先生?”

“真的是巧合。我这几天在各个改造营学员等待最终审核的学校附近都转了转,想看看有没有可能碰到什么线索,没想到竟然看到你走出校门--”安德雷卡壳,“抱歉,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

“那么我只能叫你米沙的小朋友了。”

弥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保持扑克脸:“如果你想要采访我,那么我没什么可以对你说的。再跟着我,我就真的要报警了。”

“我不是为了采访才和你搭话的。”见弥雅一脸不信,安德雷抓了抓头发,尴尬地辩解,“当然,我希望你能接受采访,哪怕匿名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也好。但好歹我也是正经报纸的撰稿人,和三流八卦小报的那些狗仔不一样……没有征求到同意,我不会将当事人说的任何一句话写进报道。”

“我没什么可以和你说的。”弥雅重申。

“好吧,”安德雷没再坚持,摸出复古打火机点烟,怅然吐了个烟圈,“米沙……米哈尔,呃,兰波教官,他过得怎么样?”

弥雅抬眉:“你问我?”

安德雷自嘲地笑笑:“正如你那天所见,我们现在的关系称不上友爱亲密。他和我都是和约生效后不久就从海外来的那批,在同一座城市,他一次都没联系过我,我请他出去--不管是喝酒还是吃饭,总之都被拒绝了。”

话这么说,安德雷却不见多少怨色:“而我呢,还是很关心老朋友的近况。”

弥雅默然无语。她想到兰波那谜语般的回答:一场美丽的灾难。

如果按照字面意义理解,兰波现在过得实在说不上好。因为她。

安德雷弹指掸了掸烟灰:“就当赔礼道歉,让我请你喝杯茶,或者什么别的饮料,怎么样?”

弥雅似笑非笑地答:“不要接受陌生人请客,这种道理我还是听过的。”

“看在我们共同的友人的份上,我和你算不上陌生人吧?”

“你觉得我和兰波教官是朋友?”

安德雷踩灭烟头,和上次一样规规矩矩地捡起来扔进路边垃圾桶,才若有所思地答道:“他对你保护欲很强。”顿了顿,他补充:“对没有私交的人,他不是那样的。”

弥雅只感觉心头狂跳,扯了扯嘴角:“你描述的兰波教官和我认识的那一个不太一样。”

安德雷挤了挤眼睛:“那么我们更加应该坐下来,好好对比一下各自的版本。”

他口舌灵便,举止有些轻浮跳脱,却不惹人讨厌。也许是因为他将企图都坦荡摆在明面,有股几乎没受过挫折的人才有的珍贵少年气。

弥雅想了想:“好啊。”不等安德雷露出喜色,她慢吞吞地补足:“不过,是到我寄宿的家里聊。这个时间点,女主人在家。”

安德雷苦笑:“年轻的小姐,你真是非常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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