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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零下八十(2 / 2)


“这一代的街道都在去年底依原样重建,那边圆环近旁的建筑都是用废墟中可以重新使用的石材复原的。”兰波说着放慢机车速度,靠边行驶,容弥雅能看清道路环岛旁的情状。

弥雅安静地注视一层玻璃外的景色。

转出圆环,残破的建筑物逐渐增多。有被警戒线围起的废墟堆,一墙之隔就是修缮一新的小房子,闪亮的橱窗后在卖的是弥雅没见过的东西。他们驶过焦黑的教堂双塔,她辨认出来,这就是她在改造营边沿,透过铁丝网看到的小小黑色三角。

“要不要下车去看看?教堂墓地旁边还有个相连的小花园。”

弥雅想拒绝。但转过街角的一对母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穿着与母亲同样朴素的灰色连衣裙的小女孩一手拿着冰淇淋,另一手牵着红气球。与女孩同行的女人看上去很年轻,也许那不是母亲,是姐姐。她轻轻从后环住女孩肩膀,防止孩子走到人行道边沿,动作非常自然,就好像已经这么做过很多很多次。

兰波什么都没说。他拐入街角边沿,关闭电源,等待片刻,才回头露出令弥雅感到烦闷的微笑:“走吧。”

车门打开良久,弥雅都没挪动一下。

“这里人不多。不信的话你可以探头确认。”

“这和人多不多没有关系。我不属于这里。”弥雅垂头看向身上陌生的浓绿连衣裙,“我穿着这件衣服,像披着一层随时会掉下来的皮。”

兰波歉然垂头:“打扮会影响心境。尤其是制服。所以哪怕只有偶尔的一次,我也想让你感受不穿制服是什么感觉。但由我的立场而言,给你买任何东西都不妥当,所以我拜托了汉娜小姐,请她找出合适的旧衣服。”

“这点你已经解释过一次了。我……我只是不想下去。”

兰波撑在车门上,略微向弥雅的方向俯就,声音压低:“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你曾经是谁。这是车身上挂的是私有标牌,不论是我还是你都没有穿制服。在他人眼里,我们就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

弥雅嘲弄地笑起来:“我们看起来就只是?”

兰波有些狼狈地转向车头方向,唇边现出苦笑:“我不想说是兄妹。但不管怎样,没有人知道我们是谁。弥雅,来吧。”

也许是感觉扳回一局,弥雅终于从车内钻出来。她缓慢地打量四周,不漏过任何一处,像在确认是否有能够隐藏敌袭的死角。最后,她看向只剩下双塔部分的教堂,抬头仰望,没什么起伏地说:“你不怕我借机潜逃吗?”

“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

“你的信任可真廉价。”

兰波走在弥雅身侧,并没有被她的刻薄话冒犯,而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只剩下残垣的教堂前厅:“那里有座纪念碑雕塑。”

“我不想看。”

“没有人规定你一定要去看。”

弥雅瞪他:“是我的错觉吗?你今天……感觉很奇怪。”

兰波摘下帽子压到胸前,垂睫微笑:“着装会影响心境。也许确实如你所言,我有点过于放松了。”

“所以你现在是米哈尔,而不是兰波--”弥雅硬生生将“教官”咽了下去,不安地审视周围是否有人察觉。

“可以这么说吧。现在叫我米哈尔的人也不多了。”

“比如谢尔更警官?”

兰波看向弥雅,似乎因她的口气而感到惊讶:“卡塔丽娜·谢尔更的父亲曾经是我父亲的朋友。但和我不一样,谢尔更一家没有离开这里。”

弥雅抛出自知愚蠢的问题,也许她在等待一个别的答案:“谢尔更警官的家人怎么样了?”

“现在只剩她一个人了。”

弥雅陷入沉默。她没有问谢尔更家选择了哪一边,又或是为什么只剩下卡塔丽娜。

一对老夫妇相携迎面而来,向兰波和弥雅颔首致意,善意地微笑。

皮肤下的潮骚变得喧嚣,弥雅下意识揪住了兰波的衣袖。

兰波回老夫妇一个礼貌的微笑,等到他们擦肩而过,走远到不可能听见与弥雅的对话时,才平静地说:“你看?他们并没有觉得你格格不入。”

弥雅吞咽了一下。她缓缓地松手,向旁挪了半步拉开与兰波的距离。

教堂后的墓地似乎从轰炸中幸免于难,或者说,即便真的被击中,碎石和地面的凹陷也被攀附的苔藓和藤蔓遮盖。

“埋在这里的人的亲人也都死了,所以没有人来扫墓。”弥雅俯身试图辨认地上石碑的文字,非常坦然地分享推论。

兰波谨慎地反驳:“偶尔还是会有人来的。”

“福利院后的树林里就有一座小礼拜堂,旁边就是没能长大的孩子们的墓地。”弥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那时候,我喜欢在那里散步。”

“你不害怕鬼魂?”

弥雅想了想,噙着略带嘲讽的浅笑说:“开始有些害怕,但是后来发现,可能还是活人更可怕一些,回想起来就不害怕了。”

兰波闻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弥雅渐趋平缓的心境再次皱成被石子击中后的水面。她向前走了两步:“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

“为什么你……”弥雅发现说出口比想要难上许多倍,深呼吸了一下,才终于说下去,“为什么你可以对我保持和之前一样的态度?”

“你不希望我这么做?”

弥雅下意识抓紧自己的手臂:“不是的。但是我不明白。”她回头,像看见什么刺目的东西似地眯起眼睛,失色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并非提问,而是以难以置信的口吻陈述:“你不觉得我脏。”

“弥雅。”兰波以叹息的口吻念她的名字。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你哭了?”

兰波宛如预先知道到她迟早会问这个问题,认命地迎接这个时刻,涩然勾唇:“因为那时我意识到,我的想象太浅薄了。我想象不出你还可能经历过什么,也永远不可能真的体会和你同等的痛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说了很多只会给你徒增痛苦的话。这么说吧,那时我惊慌失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他描绘着自己的失态,眼神却不躲不闪,口气有种筋疲力尽后的平静和泰然:

“我为自己的无能而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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