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树沟紧挨着老虎头山,老虎头山上漫山遍野都是松树,家家都搂松树针当柴火。
“你别去了,等老三回来叫他去。”
老二没了,老两口平时还是挺照管老二媳妇的,尽量不让她干什么活。
“没事,妈。松树针那不飘轻的么,我顺便再带俩孩子上山瞅瞅。”
松树针确实轻,别说王秀琴,老三还上学的时候赵香云自己也经常上山拉一车回来。她叮嘱道:“那你上山可得把孩子看紧了。”
“知道了,妈你放心。”
她灌了一壶热水,拿小被子包上,这才带着俩孩子出发。
老虎头山侧面有个缓坡,她推着车俩孩子跟着,一路到了山上。从坡面上去,到了要打松树针的地方,王秀琴把妙妙从车上抱下来,教儿子:“驰驰,跟妹妹一起在这待着,不能走远了哈。”
驰弛大名叫苗星驰。小时候刚出生的时候看不出什么,只是谁逗都没什么大反应,直到他快两周岁了还不会说话,家里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恐怕不是什么“贵人语迟”。
到现在十二岁了,苗星驰也不怎么爱说话,家里头什么摆设动了、声音太吵闹就会躁动不安,很多正常人都能听懂的话,他却完全听不懂。
家里人带他去大医院看过,大夫说这是自闭症,虽然症状不是很严重,但是恐怕也没办法正常跟人社交。
王秀琴哭了一场,孩子他爹不死心,一定要挣钱去大城市再给儿子看,又出了事。公公婆婆一直对她好,可是家里头这么困难,连小姑子上大学都没钱,也说不出再带孩子去大城市看看的话。
这会儿她教儿子坐在这别动,苗星驰也只是坐在那没什么反应。王秀琴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生米,给两个孩子各分了几个,这才拿着耙子去一边耙松树针了。
妙妙和小哥哥一起坐在王秀琴铺好的小被子上,小被子和下头的大石头中间被王秀琴絮了一把松树针,坐着还挺舒服的。她一颗一颗地吃着手里的生花生,开心地东看西看。
再过几天就是立冬,东北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了,王秀琴给妙妙捂了一条厚厚的大围巾,围得她左右看都不太方便。她被刘老六在屋子里头关了好几年,冷不丁来山上玩,看什么东西都新鲜,就想从大石头上下去四处看看。
才刚要动,她想起来刚刚婶婶说不叫小哥哥和自己走远,又坐了回去。只是,几颗花生米却从她的手心里头掉下去,三滚两滚地滚到坡下头的石头缝里头去了。
妙妙看着好心疼呀!
这都是她以前从来没吃过的好吃的!
现在花生米没有了,她也只能闭上眼睛,小嘴叭叭地假装那几颗花生米已经被自己吃进肚子里去了。
王秀琴过来看见的,就是这幕景象。
“吃啥呢?妙妙?”
她刚打了半车松树针,过来瞅瞅俩孩子。
“没有吃……”妙妙看见婶婶过来了,指了指五六米外的石头,“刚刚那个豆豆掉那边去了……”
她一愣,王秀琴顺着妙妙的手指头看过去,也愣住了。
那边石头里头有个鸡屁股!
扔下手里的耙子,王秀琴三步两步跑过去,捏住鸡翅膀,跟拔萝卜似的把这鸡从石头缝里拔了出来。
“哟,是个松鸡,”王秀琴看了看这鸡脖子上划了个大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八成是自己挣扎的时候划的,眼看着已经快死透了,“是个小公鸡,还挺肥的,能有六七斤。”
松鸡这东西东北有不少,通常都在松树林子里头,早些年漫山遍野都是。
不过,这鸡特别傻,这些年叫人吃得越来越少。如果这小公鸡没受伤,她也就放了。
“这个松鸡,以前你们老舅可会逮了,”看着妙妙好奇的眼神,王秀琴给她讲,“赶上下大雪的时候,一天能逮七八个!”
“得等雪大的时候,山上风硬,就会把雪表面吹出一层硬壳子。到时候就拿粗木棍,找雪最厚的地方,在这雪上头啊捣个鸡脖子粗细的洞,每个洞里头扔个葡萄干进去。”
看着妙妙听得出神,王秀琴把鸡丢在车上,继续给她说。
“你想想,一个冬天了,松鸡吃不着啥新鲜的,松子也不多,是不是特别馋?它就出来溜达,闻着洞里头的葡萄干香了,就伸脑袋进去看。结果够不着葡萄干,它就一使劲儿!”
王秀琴学着松鸡的动作,把妙妙逗得咯咯笑:“然后这松鸡就完蛋啦,整个脖子都插到那雪洞子里头了,只留个屁股在雪上头,就跟今天这个小笨鸡似的。后面的松鸡看见这个鸡屁股也没记性,又钻进去啦,最后就只能等着你老舅去跟拔萝卜似的一个一个拔上来了!”
“你说它们是不是好笨?”
“好笨啊……”
妙妙之前显得木木的,不过是因为刘老六家两口子几乎都不跟她说话。王秀琴这么慢慢地逗着她说话,她还是能听得懂的。
王秀琴忍不住用鼻尖去蹭了蹭这小闺女的鼻尖,又去摸了摸儿子的手,确定俩孩子都没冻着这才继续说。
“所以,要是外人给你吃东西,跟你说话,你都不能搭理,听着没?要是搭理了,就像是这小笨鸡似的,只能叫人拔萝卜似的给拎走了!”
“嗯!”
妙妙用力点点头。她亲眼看着小笨鸡就因为去石头缝里吃豆豆,结果卡在那里脖子流了好多血,眼看就活不成了。
“乖,再跟哥哥坐会儿,婶儿去打松树针,打完咱回家炖松鸡吃!”
王秀琴也高兴,家里头穷,可得有好几个月没吃过肉滋味儿了。没想到,领着妙妙出来玩,丢了几个花生豆倒是白捡了个小肥鸡!
她又想起早上的事情,老三媳妇回这趟家,回得可太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