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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药可解(1 / 2)


连绵的细雨终有将歇之意。

男人低沉的话音甫落,沈沅那颗怦怦直跳的心脏,也蓦地沉了下来。

果然是他。

陆之昀他怎么也到扬州来了?

沈沅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亦知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离她的距离也是极近。

她甚至都能觉出,他清冽的呼吸喷洒在她后颈时的微痒触感。

沈沅有些慌了阵脚。

现下,她等同于是被陆之昀禁锢在了一个狭小而逼仄的空间内。

她想从这伞底下逃出去,可是脚底却突然打了个滑。

美人儿浓密的乌发上,垂带被系得有些松垮,故而便腾出了一手,又想去将其扶正。

这举动,更是让沈沅呈着往后倾倒的态势,她不禁低呼了一声。

正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沿着这石桥的条石踏步滚下去时,便听见了“乓——”地一声。

正此时。

陆之昀已将手中的油纸伞丢在了一侧,亦及时伸出了结实虬劲的长臂,一把搂护住了沈沅的腰肢,并将她往身前带了过去。

他身上冷冽的气息陡然拂过了沈沅的发顶,亦将身形单薄纤瘦的她锢得严严实实,没让她从这桥上摔下去。

陆之昀是行伍出身,那宽厚且微粝的手拢着沈沅不堪一握的杨柳腰时,似是只要稍稍用些力气,便能将其猝然折断。

沈沅巴掌大的芙蓉面登时变得霎白。

眼下她终于在桥上站稳,心中却还是惊魂未定。

“莽撞。”

沈沅正失着神,陆之昀却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两个字。

话落,他亦稍松开了她些,沈沅便寻机从他宽阔的怀里钻了出来。

她赧然地垂下了眉眼,边敛饬着衣物,边故作镇定地问道:“陆大人怎么也来扬州了?”

沈沅倒是对陆之昀突然提起唐禹霖的事没过多怀疑。

毕竟她知道,陆之昀是个疑心重的人。

在她蓄意想要靠近他时,他应该便已命人将她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她未去京城前,无论是扬州的盐商,还是地方官员,都知道唐家的大少爷,是要娶他沈家表妹做妻子的。

陆之昀没有回复沈沅,只语气颇沉地问她:“你一姑娘家,穿着男装到小秦淮逛窑子,就不怕被你舅舅知道吗?”

沈沅听罢这话,精致的含烟眉却是蹙了几分,只柔声反驳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陆大人无关。”

陆之昀听罢,却只眸色深沉地定定看她。

这种充斥着审视的目光,让人倍感压迫。

他越是这般沉默,就越是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仿若正酝酿着什么阴谋,随时都会突然给人重重一击。

故而沈沅下意识地,便又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方才将将站定。

今日他穿了身上衣下裳的荼白深衣,瞧着比他穿庄重的官服时,更显了几分年轻。

陆之昀既是提起了舅舅唐文彬,又是这副儒雅的文人装扮站在了扬州的烟雨下,不由得便让沈沅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那年沈沅同舅母罗氏闹了矛盾,一气之下便收拾了行囊,偷偷从唐府溜了出去,想要自己乘船去京师。

而她想去京师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父亲沈弘量在那儿做官,而是她一直都想见见,那位低调淡泊的修书大师——云致鹭。

沈沅八岁那年,便与唐禹霖一起去梅花书院同袁鹜先生治学。

袁鹜那时便总提起云致鹭这个人,说此人在京中有一个藏有万卷古籍的藏书阁。

此阁亦被命名为藏云阁。

而云致鹭不仅是个藏书大家,还曾在短短三年的功夫里倾尽心血,不仅修复了大量的古籍,还为每一本古籍都做了大量的批注。

他提笔写下的集解、章句和正义都极为精妙,且极富深刻的见解。

在袁鹜的心中,云致鹭便是比皇帝亲封的大学士还要博学的人,可谓是鸿儒大家。

沈沅总听袁先生提起这个人,便也对云致鹭产生了好奇。

久而久之,这种好奇就转变成了一种倾慕。

虽然那时沈沅的年纪只有十岁,还不懂什么叫男女情.爱。

但是现下想来,这位她从未见过面的云阁主,却是唯一使她动过少女情思的男人。

当时她还未来得及跑到扬州的城门口,便逢上了大雨,只得暂时在附近茶肆的廊下避雨。

陆之昀时年在扬州任巡盐御史,那日正巧,他也同通判在此避雨。

沈沅原本正抱着行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陆之昀和那通判的谈话。

可当她一听到那通判提起,陆之昀来自京城时,她便大着胆子走向前去,问陆之昀道:“这位大人,您认识京中藏云阁的阁主…云致鹭先生吗?”

沈沅记忆中的陆之昀,身量高大颀长,面庞亦是英俊无俦。

可他的气质却极为矛盾复杂。

陆之昀那时刚过加冠之龄,便给人一种城府极深,内敛又严肃的强势感。

他十三岁那年从国公府的嫡子,变成了被流放的阶下囚,而后又上阵厮杀,为大祈立下了赫赫战功,和他的三哥陆之晖重新振兴了整个家族。

他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伏,许多事若换个人来承受,足矣被摧垮意志。

可陆之昀那双英锐的凤目里,却丝毫都没有任何的沧桑和疲态。

反是异常的沉静坚定。

一看便是个深藏着鸿猷伟略,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自信之人。

沈沅犹记得,那时她的身量很矮小。

问陆之昀问题时,也极像是在仰视着一座巍峨的山。

陆之昀那时的气场也很强势凌厉,许是他看她年岁太小,所以对她的态度也算温和。

他亲口同她说,他认识云致鹭这个人。

还说会带她去京城看他。

那时沈沅是个极为单纯好骗的小孩子,便对男人的话信以为真,傻乎乎地便同他和通判上了马车。

沈沅想着很快便能见到云致鹭,心中也很兴奋,可直到那辆轮音辘辘的马车开始驱驰时,她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这位刚直不阿的御史大人,竟是诓了她这个小孩子。

陆之昀到扬州后,自是也与还在做官的唐文彬有过往来,他将她骗上了马车后,便立即将她送回了唐府。

沈沅一脸懵然地下了马车后,便见自己的舅舅已经在府门口焦急地候着她了。

当着陆之昀的面,舅舅唐文彬还训斥了她一顿,这让沈沅极没面子,还顿时生出了一种被人耍了的愤怒感。

所以陆之昀在扬州巡盐时,无论有多少的闺秀夸他英俊有才干,沈沅对他都没有半丝好感。

只念念不忘着,这位陆大人是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思绪渐止于此。

沈沅却见,江卓这时也终于将一脸惊恐的碧梧放了出来。

碧梧立即便拿着油纸伞,跑到了沈沅的身前,还刻意做出了挡护的动作。

她知道沈沅是想同陆之昀撇清关系的,所以他既是追到了扬州来,那么她就要替沈沅挡住他。

沈沅这时也觉出了事情的蹊跷之处。

再一结合她在京城就发现的蛛丝马迹,沈沅的心中也蓦地涌起了个念头

沈沅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一直都在派人跟着我?”

陆之昀没有承认,也并没有否认,仍缄默地看着她。

沈沅穿着淡色的青衫,眉眼依旧显了几分柔弱,却比平日多了些出尘的书卷气。

她穿男装,竟是有种含蓄禁欲,却又勾人于无形的美感。

陆之昀复又上下看了一眼沈沅,只淡淡命道:“早些回唐府,别在这处乱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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