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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湘妃(2 / 2)


而鹤羽真的感觉到一种钝痛,麻麻的,从心口跳出,一寸寸漫上来,不是潮水,更像雨,一滴一滴地落在身上。他知道在最终的胜利前,他的选择会伤害很多人,岁月绵长,他以为自己坚硬如铁,但真的听见,仍觉得疼痛。

鹤羽垂下眼帘,再度道歉,声音轻轻的:“抱歉。”

李殊檀反倒不知所措,吸吸鼻子:“我……”

眼下忽然有触碰的感觉,笨拙而轻柔,抹开微微的凉意和濡湿。

李殊檀这才意识到她哭了,替她擦去眼泪的正是鹤羽的手。

她忽然觉得好笑,对着天德军南十四营的校尉,她都忍住了不哭,对着叛军里的军师,她反倒眼眶酸涩,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李殊檀想笑,眼泪却落得更凶:“你过来。”

眼泪太多,指尖不够用,鹤羽慌乱地改成手掌,但还是不够用,半只手都是湿的,斑斑的泪痕打在短褐的袖口,让他想起湘妃竹。

他屈服了:“我过来。”

李殊檀仍落着眼泪,伸手,一把揪住鹤羽的前襟,一头磕在他胸口,使劲蹭了两下,濡湿一片衣襟。

鹤羽愣住了,半晌没动弹,连句嘲讽的话都没说。

“怎么?”李殊檀仗哭行凶,“嫌我弄脏了你的衣裳?”

“……不是。”鹤羽诚实地说,“这衣裳是从吴夫人那儿借的。”

李殊檀:“……”

她急得一抹眼泪:“你怎么不早说!我要多洗身衣服了!”

**

吴夫人所言不差,今天是个大太阳天,早上新洗的衣裳到下午就半干了,她又在火边烤了烤,送回来的两身衣裳干爽如新。

李殊檀说到做到,真替吴夫人把借来穿的衣服仔细洗干净,洗到鹤羽穿过的那身短褐襟口时还格外认真,连搓三回才放过。

鹤羽也没闲着,离去前,他解了腰下对佩中的一枚,算作感谢。吴夫人生性淳朴,自然不肯收,又是一番推辞,最后看日头有西斜的迹象,鹤羽和李殊檀又急着回去,她才不得不收下。

总之这一趟下山,折腾了两天,回去时日头偏西,李殊檀累得要死,懒得洗手作羹汤,直接把司墨踢去厨房。

饭后,她歇了会儿,才按照约定,去后厨洗碗。

司墨倒是不介意偶尔做一两回饭,但他好奇心重,碗碟洗着洗着,又挪到了李殊檀边上,手里捏着个盘子,手肘戳戳她的手臂:“哎,你这回和郎君去山下,还过了个夜,你们是去镇上玩了吗?”

“哪儿有啊。”李殊檀想起那场暴雨就觉得恼,把下山遇雨的事情说了一遍,叹了口气,“幸好有那位好心的夫人,不然我们恐怕要被雨浇死了。”

“也对。雨可大了,昨晚噼里啪啦的,我还以为屋子要塌呢。”司墨想了想,“那今儿白天呢,去哪儿玩了?”

“爬山。”

“哪个山哪个山?”司墨兴奋起来。

“这个山。”李殊檀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得回来啊。”

“唉,没意思。”司墨长叹一声,蔫巴巴地继续洗碗。

一时无话,后厨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直到窗外忽然传来几声鸟鸣。

李殊檀对鸟的了解有限,不太能分辨:“这是什么?鸮?”

“……可能吧。”司墨忽然放下盘子,在身侧擦擦手,“这个怪声不行,郎君喜静,夜里听见睡不着,明儿准得发怒,我们俩都遭殃。我去赶赶。”

“嗯嗯,去吧。”李殊檀心说鹤羽可真是个麻烦人,胡乱应声,放任司墨出去,继续和水盆里的碗盘搏斗。

等她把碗盘一个个捞出来擦干,窗外只有黑沉沉的天,树影幢幢。她终于觉得不对了。

一个鸟而已,司墨再不济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赶什么鸟能赶这么久,总不至于被叼走了吧?

李殊檀纠结一会儿,随手抓了把片肉用的短匕,回身推开厨房门,融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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