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带着江寒恕去到公主府临湖的凉亭,远远的,便瞧见永宁公主的身影。
永宁公主侧着身子,在观赏湖里游曳的鲤鱼。
江寒恕换上一身常服,注视着永宁公主的侧颜,和她眼角不知何时生出的细纹,有那么一瞬间,江寒恕不想出声打破这份安静,因为他无法预料永宁公主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江寒恕出了声,“母亲。”
永宁公主缓缓转过身,怔愣的盯着江寒恕,“你是…?”
管家提醒道:“殿下,这是寒恕少爷啊,少爷在西北立下了大功,现在是威名远扬的定北侯了。”
江寒恕抬脚,边走边道:“母亲,我是寒恕,儿子从西北回来了。”
永宁公主年轻时便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如今上了年纪,依旧可以窥见年轻时的美貌。
然而,随着江寒恕靠近一步,永宁公主不复方才的平和,她空洞飘荡的眼神变得尖锐,端庄的五官也狰狞起来,美人变成了疯子。
“寒恕?”永宁公主颤抖着伸出手,直直指着江寒恕,“不,你…你不是我儿子,我没有你这样害了自己父亲和兄长的孩子!”
江寒恕脚步一顿,他曾是永宁公主最疼爱的小儿子,可那件事情发生后,永宁公主一见到他,就会情绪失控。
永宁公主讨厌他,也恨他!
永宁公主扑过来,握拳狠狠锤在江寒恕身上,“你走,你走,我不想见到你,你不许踏进公主府一步,你害了你父亲和你哥哥,你怎么还有脸面回来?寒恕,你怎么不死在西北啊!”
“殿下!”江管家脸色一变,赶忙吩咐侍女把永宁公主拉到一旁。
“侯爷,殿下刚刚还好好的,老奴这才想着带您过来和殿下见面,没想到,殿下的病情又发作了。等哪日殿下恢复了,老奴再带您过来和殿下用膳!”
临了,江管家忍不住道:“侯爷,殿下说的那些话您别往心里去,您小的时候,殿下最是疼您,您是知道的!”
江寒恕薄唇轻启,墨眸幽深,仿佛并没有把永宁公主那些难听刺耳的话放到心里,“我知道,母亲只是生病了。至于用膳,就不必了,以免母亲再受到刺激。江叔,你请太医来给母亲诊治吧。”
永宁公主不愿见到江寒恕,是以,在太医过来后,江寒恕没有进去屋子,在外面等着。
太医给永宁公主施了针,永宁公主歇下,见此,江寒恕才放心离开。
他未回府前,永宁公主许久不犯病,可一见到他,永宁公主变得疯疯癫癫,恨他入骨!
在他五岁那年,他被绑匪劫持,他的父亲和兄长前去救他,不幸遇害。永宁公主接连丧夫丧子,自此性情大变,变得疯癫痴傻。一看到江寒恕,永宁公主的病情会更加严重。
那时候江寒恕还小,永宁公主时常把他叫到屋里,屋门紧紧关闭,永宁公主冲着他又哭又笑,冲着他咒骂发疯,拿着茶盏砸在他的眉头,让他跪在他父亲和兄长的灵位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想到这儿,江寒恕唇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是在嘲笑他自己,如果可以回到十年前,他多么希望死在绑匪手里的是他,而不是他的父亲和大哥。
眼见江寒恕要离开,管家挽留道:“侯爷,您不留在公主府了吗?”
“不了,去定北侯府。”
皇上赐他定北侯的爵位,自然也给了他府邸,永宁公主讨厌见到他,他继续留下,只会刺激到永宁公主。
出府前,江寒恕回首望着公主府高耸的墙壁和飞檐,年少时,他总想着翻/墙出去,好逃离笼罩在公主府上空的压抑与沉闷,可惜,墙壁太高,飞檐也太高,牢牢把他困在这里。
几年过去,此刻望着那重重耸立的墙壁,江寒恕突然觉得也不过如此,不会有东西再把他困在公主府里了。
*
定北侯班师回京带来的热闹渐渐散去,这几日,慕念瑾一直待在清月院里绣佛经。
她放下绣针,轻轻抚了抚心口,在梨花悦遇到江寒恕,她病殃殃的身子好转一些,只是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近来,她的身子又变得沉闷,用不上力气。
郁桃过来,把针线拿过去,“小姐,您歇一会儿吧,这几天您一直在绣佛经,不要累坏眼睛和身子啊。”
慕念瑾当然不会和自个的身体过不去,想了想,她道:“绣线快没有了,郁桃,咱们去绣坊一趟吧,顺便出去透透气。”
“好。”郁桃去安排马车。
绣月坊是京城有名的绣坊,许多达官贵人来这里买绣品和绣线,慕念瑾到的时候,店里的伙计把她请上二楼。
绣月坊装饰很是雅致,去到二楼,经过一间房间时,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突然间,慕念瑾心口的沉闷散了些。
慕念瑾脚步一顿,难不成绣坊里也有像江寒恕那样能够缓解她病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