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含说完那句话的瞬间,江淼就懵了。
那一段句子的每个字都被打乱,像是密文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盘旋,渐渐组合成不同的文字,还能搞个特效，一会儿放大一会儿发光，一会儿还能来个渐变,每一次变化都好像在提醒他——
男什么友？什么朋友？男朋什么来着？
大家说的不都是中国话吗，怎么组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
江淼露着一口白牙、保持着笑容呆滞了半分钟，事后他回想起来，觉得那一定是他这辈子表情最懵最呆的半分钟。
“这个男、男……”他抓了抓头发，还是有种无从下嘴的感觉,“段哥，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个男的我找什么男朋友啊，我应该找女朋友。”
还是说他们解除婚约之后,段含的金手指也到了过期时间,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小保姆是个男人了，现在他眼中的江淼，是个铁骨铮铮的女人？？
“你不是没有女朋友吗？”段含的下一句话很快打断了他的瞎想，“还是说，你的性取向是女人？”
“……？”江淼呆滞地问,“我有什么地方表现的不像是个喜欢女人的正常男人吗？”
“哪里都不像。”
段含竟然还真的开始掰着指头数了，“在你住在我家这一段时间，你没有女朋友，也没有任何来往的女性朋友,这是第一点。其次，当初我们两个在饭店遇到，你误会是在偷拍你上厕所，解开误会之后你问我家里缺不缺保姆，你还说你家里很贫穷，让你回家种地娶妻生子，他们根本不顾自己的意愿。可是事实上你家境不错，可以说得上是富裕无缺，这种情况下，你为什么忽然转了念头、不去别的地方、而是非要来我家工作？”
这还是他们相遇之后，段含第一次说这样的长篇大论。
“我那是因为……”
江淼目瞪口呆，但是一时间又百口莫辩。
对啊，当初他死皮赖脸地问段含家里还缺不缺保姆，是建立他很穷的条件下，现在他的谎言早就被揭穿了，他是个该死的超级有钱人，那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跑到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家里工作？？
这看起来也太容易被人误会了吧？
江淼被段含绕进去好几分钟没出来，埋头苦想了好久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和别人不一样，段含跟别人也不一样——全世界只有这位大哥能看得出他的本体是个男人啊。
理由十分充分，但是没办法拿出来做呈堂证供。
并没有什么卵用。
停顿的时间有些长，段含明白了，江淼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除非到不得已的时候，自己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他垂下眼睑，说道，“第三点。”
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段含坦然问道，“江淼，你是不是有女装癖？”
江淼：“……”
其实段含想过，要不要说明是性别识别障碍。但是想想又没必要，不管江淼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再加上大家都是人，面子都还是要的。
“……”
江淼憋了大半天，脸都红了，吐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啊。”
狗比段含，要咱们没认识，你头现在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知道不？
“原来如此。”
狗男人并不知道自己和危险擦肩而过，终于得到了自己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
江淼想要跟他回家，也是因为他戳穿了江淼的身份吧？
换而言之，如果换一个人……
他的目光渐渐黯然了。
“这件事麻烦你不要跟别人说。”江淼简直是羞耻心爆炸，“我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不会穿裙子出门了。”
……他听着自己故意捏出来的柔软嗓音，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给拍墙上，立即去世算了。
段含倒是适应力良好，听他声音软软脸微微发红，还出了片刻的神。
穿裙子么……？
“其实你不用太介意，也不用压抑自己的天性。”他忽然开口解释，“我不太在意这些，你也不用因为在乎别人的眼光，就觉得自己是错误的。这世上从来没有对错之分，有的只是立场罢了。”
江淼：“……好、好的。”
好你妈啊。
不穿裙子就是老子的天性。
本来以为这话题就这么过去了，段含倒了两杯水，把其中一个水杯递给江淼，看着他慢慢抿了一口，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所以，你的心理其实是……偏向于百合吗？”
“噗——！！”
江淼一口水喷在茶几上，紧接着又是一顿撼动天地的剧烈咳嗽，差点没把自己的肺给呕出来。
“什么百合……我还是个男人好吗？这是正常的异性恋。”他擦了擦嘴巴，违心地说，“我只是喜欢小裙子而已，其他的和正常男人也没什么不同。就像也有女生喜欢赛车和篮球啊，你能说她是同性恋吗？”
“这倒也是。”
段含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问，“那我是没机会了？”
“啊？”江淼微微一怔，忽然有种不太好预感，“什么机会？”
段含回答：“追你的机会。”
江淼：“……”
空气结了冰。
整间客厅像是被抽走了氧气的真空包装袋，就连空间之壁也慢慢回拢紧缩，好像真的变成了超市真空包装零食里的卤鸡爪。
渐渐感到窒息。
刚才还喷了一口水的嗓子渐渐干燥了起来，像是有火在烧。
江淼不知所措地点点段含，又点了点自己，“你……在追我吗？”
段含点头。
“……”
江淼都僵住了，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诡异的男朋友问题，他就说，段含是闲出屁来了吗，怎么突然关心起了员工的性取向生活，感情人家只是想问问看有没有近水楼台的机会啊？
“所以，”江淼张了张嘴唇，再次确认，“你刚才是在跟我告白吗？就是那个男朋友女朋友什么的。”
这回换段含惊讶了，“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这哪里明显了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我进行男人之间的男女朋友感情和小秘密交流问题啊！！
也许是江淼脸上否认的意味太过明显，段含紧接着也反思了一下自己，最后站起来重新坐好，顺便理了一下领带，“那我重新再来一遍吧。”
“……不可以，坐好。”
以为是电视剧吗还能NG，再来一次就不是告白了，那叫送他出殡。
江淼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紧接着问出了全天下大部分被告白者都会说出的三句话：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你喜欢我什么啊，我挺一无是处的。”
“我们继续当朋友不好吗？”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不用改，改了我也会继续喜欢。”
也许是做了两天心理准备和知识储备的原因，段含对答如流，“不可以当朋友，玩暧昧是渣男才会做的事情，我相信你不是渣男。”
“？”
段含摸了摸下巴，“至于什么时候喜欢你的……”
江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半响后，段含抬起头来，那双无奈、却又温柔的眸子渐渐漫进江淼的目光里。
“大概是，一见钟情吧。”
因为一见钟情，所以才会下车救他，才会送他去警察局，才会第一次产生想要送人回家的冲动。
一见钟情，多么玄妙的词语。
“蛤？”
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宁静。
“你那么早就盯上我了？”江淼气急败坏，差点撸袖子，“我说你看着人模人样的一精英，怎么班不好好上尽想着见义勇为呢，感情是想泡我啊？”
段含：“……”
虽然话糙了点，但是也不假。只不过他遇上的人脑袋好像一根钢筋，要想泡软怕是得上硫酸。
“天哪，你竟然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一想到这个，江淼就气得差点晕过去，忍不住开始叨逼叨，“你学什么不好，干什么学那些麦麸的人搞基？女孩子有哪里不好吗？女孩子香香的，每天都洗澡，出门必喷香水，抱着也软乎乎的，还会和你撒娇，你说你怎么想不开非要喜欢男人！要不是在你家，我这个臭男人袜子都不洗！！”
反正在江家也不用他洗，也不算是在撒谎。
“你别生气。”
他气得像是一只不断打鸣喔喔喔的小公鸡，看起来有些好笑，可心底又像是有一层绵绵的针铺着，隐隐地扎人。
段含只得去厨房摸出了一盒冷冻的酸奶，撕开盖子递给他，“我没有说女孩子不好，我只是觉得……你更好。”
江淼刚接过酸奶，一手拿着勺子，听到这句话想放回去，可是喉咙又干干的发疼。
“好什么好！”他只好凶恶地扭头说，“你一只小山鸡，怎么能配凤凰呢？！”
“……”
段含只得点头，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模样。
好歹没叫他癞□□，有进步。
一盒酸奶下肚，江淼气也消了不少，“行了，这件事没得商量。听我的，以后不许喜欢男人，再说一次这种话，我就要祭出祖传的鸡毛掸子了，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结局也在意料之中。
段含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说，“你可以说我不喜欢你，我认了。可是你也不能强求我不喜欢男人吧。”
江淼想了想，“那也行。”
反正只要不喜欢到他头上就行，那段含喜欢什么河淼田淼水淼也不关他的事。
段含：“……”
江淼态度坚决，看上去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扭转的。段含思考片刻，也只能启动planb，把这件事暂时搁置搁置。
“对了，”他转移话题问，“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事来着？”
江淼闻言：“……”
酸奶盖子舔到一半，硬生生地放下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他硬邦邦地说，“刚才想说，现在不想说了，不行吗？”
“也行。”
段含也没强求，他站了起来，“饿了么？我去给你盛饭吧。汤好了吗？”
江淼下意识地回答，“好了，你记得给关一下火，我刚才一直煲着呢。”
说完忍不住呸一声自己，怎么还理他呢，这会儿就应该晾一晾，把这人脑袋里的水都晒晒干净，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
段含嗯了一声，转身去盛菜盛饭拿碗筷。
十分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