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经纪年来收入多少?”
有人又犯了老毛病,小贩儿只得老老实实答他,好在他离开前知晓带上根钓竿。
霍沉像拄杖那般,只手持钓竿,脚下却是阔步而行,鹤氅跟着小幅摆动,带着少年人意气风发的气势,可惜没走两步,气势就降下来,一时语塞:“……”
失策了。
街巷拐角处,云飞见到他人后停下往回走的脚步,松了口气,没大没小道:“我还当你又迷了路!若不是贺姐姐发觉,我们就走远了。”
一旁的令约:“……”噫,好似暴露了甚么。
她不着痕迹地扫一眼霍沉,看不出,这位年轻有为的精明商人也会迷路啊。
霍沉何等会察言观色,教她隐晦一瞧,牙又疼起来,又想到他是为避嫌才刻意落在后头,她倒好,一个姑娘家反回头来寻他,莫非她真把他当做断袖不必提防了?
某人蹙额,郁结憋闷得慌。
“唔……”想明白是自己说错话,云飞试图转移话题,又朝令约道,“阿显可是快散学了?我们快些去罢,我还想瞧瞧姐姐说的荣禄斋呢。”
咕噜极其配合主人,率先扑棱起翅膀往前飞。
待走到陈举人巷,前头的一鸽两人皆到书院外候阿显去,独留霍沉一人在巷外,踱步进荣禄斋。
荣禄斋身为宛阳最大的纸铺,不单是卖纸,文房用具也样样齐全,霍沉进去时一个伙计正埋头算账,他没做声,尚且气闷地四处张望着。
小伙计觉察到人来,欲抬头招呼,却在看清来人相貌后哑了声,心下匆匆犯疑:
少当家的近来嘱咐他们时刻留意生人,听掌柜的说这是在愁那位霍三公子要开拓营生——虽说那位刚从南方回来,生意上却已经将宛阳马舍与栗香园都囊了去,听人说轻罗巷里宝奁斋也是他的,还不知他要做些别的甚么呢。
于是掌柜的又向他们多嘱咐句:要时刻留意长得好看的生人。
否则等他把主意打到纸铺头上,他们荣禄斋也险,偏偏老知县也快离任,新来的知县倘或不好说话,荣禄斋不准会多出个劲敌。
这位公子哥儿如此俊俏,只怕是能跟传闻中的霍三公子对上号的。
因留着心眼儿,他装出不认识霍沉的样子,从柜后出来笑脸相迎:“不知公子要些甚么。”
霍沉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鱼藻笔洗,问他道:“可有九霞纸?”
“九霞”二字取九天云霞之意,冠在纸上自然是指最上乘的,九霞纸正是宛阳清溪坞所产,造纸用的白料是小满前后七日里斫的嫩竹,造纸的师傅是宛阳技艺最高超的纸农,所用泉水亦源自猫竹山上,纸张洁白,质地柔韧,略带毛竹清香,着墨不渗,久藏不损。
小伙计一听,戒心更重,连连摇头:“九霞纸稀罕,秋日里就没了。”
便是余有存货,也是为抬高价往外地卖,哪里会给他。
“噢。”霍沉不以为意地噢了声,又接着问他,“丰月纸呢?”
丰月纸较九霞纸质地松厚绵软些,也属一等一的好纸,小伙计还是摇头:“实话与公子说罢,腊月间店里只有些平常纸货……”
他正说,余光瞥见店里又进来两人,看去时见到再熟悉不过的贺家姐弟,忙笑着与他们作揖:“二位买笔墨来?”
贺家缺什么也不会缺纸,每每光临荣禄斋也只是为了替阿显添置笔墨罢了,因有合作,还算划得来。
哪料贺姑娘听后直接摇头否认,还询问起他跟前这位爷:“霍公子需用丰月纸么?”
她进来时只听见霍沉问伙计丰月纸的事,也听得伙计说斋内售罄的话。
霍沉被她问得一愣,他原是有意逗逗这个心眼儿多的伙计,她怎么还当了真?
虽这般想,人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令约粲然一笑:“起初爹爹在家里留了些,你若用得上,我家去后说与他。”
“多谢。”霍沉顿了顿,居然得寸进尺起来,“九霞纸呢?”
“也是有的。”她眼眸亮莹莹的,有些雀跃。
想他是个挑剔人,清溪坞的纸连他都受用,当真是好纸。
不知为何,这般神情落到霍沉眼里,心底怦怦乱跳起来,刚刚还教她气得牙疼,拿荣禄斋里的伙计出气,这会儿竟似好了很多……
荣禄斋内的伙计左瞧瞧右看看,轰然冒出个念头,心也一沉。
这哪里成,得早早儿知会他们少当家的才是,这可不单是荣禄斋险,贺姑娘也跟着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