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齐怎然听着一顿,随后连忙地道:“于我而言,规矩不规矩的,不杀人放火,也不曾谋财害人,触及王法,不守也罢。”
“啊,这个问题不应该问你,毕竟你同他们不一样,拿你来衡量世上男人给女人定下的规矩,不太准确。”明夷说到这里,亦是微微一笑。
与燕齐从第一次见面,燕齐看到明夷的时候,燕齐的脸上就没有见到陌生女子所带有的独有审视。
眼下这大清朝,自宋朝朱理学说盛行,几乎将女子打压至极致,男人和女人,七岁不同席,动不动就说女人不守妇道,这个不许女人做,那个不许女人。
三寸金莲,更是恶习,男人说是喜欢那样扭曲的美,实际上呢?
缠足后的女人,根本连走路都费力,无法是想把女子困在方寸之间,明夷有幸见过三寸金莲,那完全被折坏生长的脚,明夷想起来都觉得触目惊心,不过,有些话以前明夷纵然及有不满,不愿意惹麻烦,终究不能轻易说出口。
如今,不一样了,既然她仅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没有人愿意让她过,她便不过这安稳的日子,自保重要,她不能改变她现在的处境,若能改变天下人的处境,有何不可?
但也正是因为朱理学说盛行,男|女之别,明夷没少听人说,好在满蒙对这样的规矩并不算太看重,不过该守的,依然得守。
明夷见过许多的男人,每一个纵然嘴上什么话都不说,也会用眼神无声地提醒明夷,男|女有别,有男人在的地方,像明夷这样的女子,就应该注意避嫌。
但直到现在,明夷并没有从燕齐的眼中看到这一点,因此,明夷想和燕齐论起男人和女人的事来。
燕齐听着听着,不能不说,明夷算是在夸赞他了,“或许是因为除了所谓的规矩,其实都不如生活更实际。”
说得也对,富家出生的女子才有资格缠足,像那些一般的穷苦人家,多少人为了吃一顿饱饭费尽心思,家里能多一个劳动力,谁会作死的把孩子缠足养在家里,庄户人家,指着天吃饭,恨不得多长几手双,多干点活,怎么可能愿意白养一个孩子。
明夷笑了笑道:“天下间务实的人不少,也总有太多吃饱撑着的人。”
那么说更是没错,要不是因为有太多吃饱撑着没事干的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和诸多的打压别人以表现自己能力的事。
“眼下天下百废待兴,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去做。实在不行,倒不如为他们找点事。”燕齐给出主意,明夷赞赏的点头。
细细说起一些事情,等到参观完书院内的画出来的人,虽是意犹未尽,见到明夷和燕齐,坐在那里喝茶,颇觉的惬意。打着招呼的走过来,明夷和燕齐都站了起来,“诸位先生看得如何?”
询问颇是客气,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道:“好,明姑娘不仅擅创作,临摹得也是栩栩如生。”
“早些画技尚未有所成,故时常临摹名家大儒之作,为的不过是身临其境,学习名家名作的笔法。”明夷坦然承认,那些年来画技没有进展的时候,她就是那么临摹名家大作,之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成长,才有今天。
“诸位逛了半天,想必又累又渴,请坐下喝杯茶,吃些点心。”随着明夷的话音落下,自有婢女和内侍上茶,好在这花园之中,虽然没有桌椅却可以席地而坐。
都是名士,也不计较那些虚礼,接过茶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明夷的画作来。
不同的画,画成之时,明夷的心境想必也是截然不同的。
有些画一开始表达的情感并非如同他们看到的一样,现在正主在这岂有不问个明白的道理。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不亦乐乎,和明夷越交流越明白,明夷不仅画技高超,更是饱读诗书。当世大儒之作,明夷全都看过,娓娓而谈,更表露出对他们的推崇。
“我这征知书院,不同于太学,诸位不介意,往后不如常来此谈经论道,著书立作,闲来若是想培养几位弟子。亦可将你们的弟子带来。不怕诸位笑话,我这里不仅仅为育人,也为让天下人,都能多问为什么。前明的许多算术,不知在座的诸位有哪些比较精通,我想讨教。”明夷诚恳的表现出想向人学习的态度,希望能够有一位能够站出来指点迷津。
“明姑娘也喜欢算术?”听到明夷竟然还会钻研这等并不为世人所接受的科目,不少人都有些好奇。
“喜欢的。算术不仅可以用于算账,如制作武器,建筑房子,哪一样又离得开算数?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年来随着朝廷定下科举,而且固定四书五经,曾经其他科目一都被舍弃,除进士外,竟然不为世人所喜。朝廷不重视赢得天下百姓自然更不愿意去学。”说到这里,明夷颇是叹息。
“想唐诗宋词,如今当事可有能匹敌之?帝王专权,只想如何控制这个天下,却从来不想随着帝王的专权,也会造就整个天下无法更进一步。春秋战国,虽曰礼乐崩坏,但百家争鸣,现一代文化盛世,诸子百家,至今仍令我辈心之向往。我虽为满蒙之人,却一样极喜于这种灿烂的文化,更希望能再现一代文化盛世之状。”
提到唐诗宋词,百家争鸣,不少名学大儒都认同的点点头,那样文化的盛况,多少人同样恨不得能够身在其中,不到感受那璀璨的文化历史时期,可惜终是他们生得晚了。
“诸位若是不嫌弃我这征知书院庙小,我想请诸位一道留下,虽不知能否再现诸子百家,唐诗宋词之盛况,但吾辈只要努力,成与不成,算为天下人开了一个好头。莫让这天下的人只以为四书五经最佳,而不知诸子百家,各有所长,皆为我辈当习之经典。”
如果从一开始明夷就和他们提出邀请,希望他们能够留下一起谈经论道未必见得这些人会答应,但是看完明夷的画,又和明夷刚才有过一番交流,意识到明夷是女流之辈不假,却也是有真才华的人。
说起唐诗宋词百家争鸣,明夷神情之间透露出来的向往,情真意切,也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为之动容。
其实谁人不想能够再现一代文学繁华,认认真真做学问的人,也希望能够让更多人明白他们一份心意。
“诸位可以放心,在我这征知书院内,诸位的吃住我都包下了,不过,若是来日有了学生,学生求知问解,望诸位不吝赐教。”明夷很清楚人的担忧是什么,先一步道出她的意图,让他们可以放心。她所图的是他们的本事,为此,可以做很多事。
“明姑娘一番盛情邀请,我们就当仁不让了。正好这么多人都是为明姑娘来此,有缘相聚也是各自的福分。不过我们的有言在先,哪一日我们愿意走了,明姑娘不能拦着。”谁也不能说能在一个地方待多久,若是有一天当真要走了,明夷可不能说不让。
“这是自然,我这书院诸位可以来去自如,我绝不强求。”明夷又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就算要留人,必须也是凭本事让人心甘情愿的留下,怎么能强迫于人。
纵然心里还有些不安心的人听到明夷真诚的保证,都觉得可以试一试。
“明姑娘的画我们能不能拿来观摩?”愿意留下的人虽然是被明夷的一番话打动不假,也还有其他的原因,明夷的画就是最大的诱惑。
“自然可以,我这院中所有的画,诸位都可以随时拿去观赏。”画本来就是给人看的,能够用这些画收拢住这里这么多的名家大儒,对明夷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明姑娘把画全都挂在书院之中,看样子是不打算卖的?”其实明夷的画画的好,因此也会有人想要收藏。
“虽然不卖,可以赠。”明夷俏皮的说了这一句,把一群本来以为怎么都不可能得到明夷的画的人,心都勾起来了,望向明夷。
明夷认真地道:“并非虚言。所谓士为知己死,我这画赠给知己又有何不可?”
画是不会拿出去卖的,送人很有可能,明夷倒想看看有多少人把她画的主意。
但有所图,明夷自然更容易索取。
相互之间你来我往,各取所需,再好不过。
“果真?”明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多少人的心都动了。
明夷很肯定的点头,“虽非君子,但我一言九鼎。”
要的就是明夷这一句话,一群人笑呵呵的道:“不瞒明姑娘,你的这些画颇让我们爱不释手。许久没看到像明姑娘这样能画出这等让人感同身受的话,又十分的务实。难过也罢,高兴也罢。都能让人共情。”
夸赞明夷的画技出神入化,明夷总要谦虚一二,“诸位过奖了,我的画技应该多学,希望能有机会得到诸位的指点,让我再进一步。”
总的来说,就算被人捧着,明夷也不忘同样回捧着他们。
“诸位有何要求,住在书院的期间都可以找这位燕先生,他会尽所能的满足各位。”再怎么奉承也不能不把最重要的事情说清楚。
明夷不可能时时刻刻留在征知书院,掌管书院的人暂时定下燕齐,燕齐分明一直只想当一个账房先生,怎么也想不到明夷给他的重担越来越多。
都被明夷推出来了,唯有硬着头皮上。燕齐见一礼,一群人进来的时候和燕齐仅打了一个打招呼,现在知道燕齐竟然是明夷派来掌管书院的人,也就是说往后他们打交道的日子长着。
各自客气的打一个招呼,燕齐顺势的道:“各位逛一天也累了,休息了这一会儿,不如一道用个饭?”
大半天过去,虽然在喝茶的过程中吃了点点心,那也不足以填饱肚子,应该上正餐。
“是我考虑不周,一时忘记诸位逛了一天,费力颇多,定是饿了。膳食都准备好了?”饭肯定是有备的,什么时候吃是另一个问题。明夷问起一旁的丰登,丰登连忙地道:“格格,备好了。”
“正好,诸位一道请。”明夷起身相请,不说饿真没觉得,被明夷这么一提,所有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
肚子不争气的一叫在明夷的面前失了颜面,不少人面上都讪讪。
“民以食为天,若是诸位不懂饥饿,那才是真正的有悖常理。”明夷明白这些人心中的想法,为他们开解一番。不好意思的人听到明夷的话后又觉得在情在理。
对于明夷能在关键时候顾及他们的心情,还能为他们开脱,自然博得不少人的好感。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蒙古格格不像他们之前见到的八旗子弟一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反而饱读诗书,知书达理。
妙笔丹青,引经据典,连诸子百家也能信手拈来。这样的人的确有人才,为何不能和她交好?
相互之间各自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做了一些决定。
看一看,征知二字取得妙,明夷又似有雄心,虽为满蒙的血脉,并不一味说大清好话,交谈的言语之间更透露出对大清很多制度的不满。
反正他们可以来去自如,并不在乎明夷究竟为什么把他们汇集在此处。
所谓日久见人心,无论明夷打什么主意,早晚有一天会暴露出来,不必急,不必急。
明夷把人请到此处,好画让人赏着,好酒好菜让人吃着,住的地方也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人宾至如归,挑不出半点错来。
一应安排好之后,明夷才回静宜园,三个多月不见的玄烨竟然在静宜园等着她,明夷并不意外玄烨的到来。
今天明夷所作所为,玄烨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了更会好奇明夷到底想做什么?
身为皇帝,明夷突然建起书院,更请这么多的名家大儒前往她的书院相聚,期间明夷和那些人说的话,可以确保,定是一字不落的传到玄烨的耳朵里。
听到这些话,玄烨要是不来找明夷,那才怪的。
“都退下吧。”明夷吩咐人全都退下去,她和玄烨之间的事,怎么争怎么吵,不必牵连旁人。
如今明夷见到玄烨连礼都不行,直接把跟随的人打发,玄烨的脸色看起来好像很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谁人心里不犯怵?明夷大发慈悲让他们退下去,一个都不想停留。
期间林兴瞄了玄烨一眼,玄烨是同样的意思,因而林兴乖乖的退下去。
“皇上。”明夷打发完人,这才按规矩给玄烨行礼,玄烨凝望着明夷,“明夷,你究竟要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做一些从前一直想做,但又觉得太麻烦了,会让我不好过日子的事。”没错,有些事有些问题明夷不是今天才发现,在很早之前,明夷就看到了这些不公平,心中有着不满,可是那个时候想讲明白,想要改变太难。
一旦走向那条路,这一辈子明夷都没有宁静的日子过。
从本质上来说,明夷是个不喜欢自找麻烦的人,能够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这一辈子明夷也可以肆意过日子,明夷下意识去忽视那些存在的问题。
然而明夷所有安静日子,快乐的日子都叫玄烨一手摧毁了,既然如此明夷就不想再委屈自己。
改变不了自己的局面,无法捍动皇帝是吗?她且试试改变那些或许会有很多磨难,却能够改变的事,顺便,加重自己的筹码。
明夷不想再让玄烨因为任何事情,任何原因再有强迫她机会,一点都不再想。想达到这个目的,明夷如果没有足够的筹码又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夷:放开思想,一起探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