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关上殿门好好睡一觉,谁知冰冷的黄铜门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怯怯探出来。
夏桐认得眼前的小豆丁,正是魏王妃的独生子刘昀,生得圆头圆脑,手脚都跟藕节似的,胖乎乎甚是可爱。
他蹒跚着进门,似乎是被烤板栗的香味所吸引。
夏桐看着那可爱的小碎步便忍俊不禁,走路都走不好,居然已经学会讨食,不晓得魏王妃怎么教孩子的。
正要上前将他抱起,春兰及时瞧见,一个箭步直冲过来,“娘娘,您怀着身孕,千万小心!”
亲自将那小娃娃拎了起来搂在怀中——春兰毕竟是做惯粗活的,这点重量不在话下。
秋菊皱眉道:“魏王妃管不住丈夫就算了,怎么连孩子也管不住?大冷的天还在外头晃荡。”
春兰叹息:“不就是希望借这个孩子帮她求情?太后娘娘看在她儿子的面上,总会记起她的好处,原谅她从前的过错。”
又朝秋菊叹息,“稚子何辜,咱们讨厌魏氏,又何必迁怒到孩子身上?何况娘娘也挺喜欢他呢。”
夏桐确实喜欢小孩子,从小就盼着有个弟弟,会软软的笑着哄她开心,奈何上头只有两个哥哥,一个成天只会傻乎乎笑的大个子,另一个则沉闷得像一口钟。
如今梦想即将实现,夏桐想起腹中骨肉,难免移情到刘昀身上。
何况刘昀也的确可爱,相貌继承了临江王和魏王妃的优点,翦水一般的眸,花瓣一样嫩红的小嘴,外加一个圆圆短短的鼻子,为他平添几分稚气。
夏桐忍不住戳了戳他那嫩豆腐般的小脸,惊讶道:“好滑呀!”
春兰看着她这副模样十分无语,“娘娘,咱们不该问问他从哪儿来的吗?”
一语提醒了夏桐,让秋菊到门外转悠一遭,却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夏桐有些恼火起来,“太后娘娘的宫人不知怎么照看孩子的,偌大一个御花园,怎能放任他四处乱逛,若出了意外该如何是好?”
春兰觉得自家主子真是善良,不过这孩子确实讨喜,就算是魏氏生的,也让人难以生出恶感。
夏桐享受了一会儿“含饴弄孙”的乐趣,便要让人将刘昀送回宁寿宫去,免得蒋太后再怪她拐卖幼童。
谁知小团子扯了扯她的衣角,细声细气道:“娘娘,我饿了。”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动不动嚷饿也是常事,夏桐一时母性大发,决定奢侈的用烤板栗来招待这位小客人——方才她都没舍得给李蜜等人品尝呢!
刘昀果然一见就喜欢起来,虽然牙齿还不怎么锋利,抱着又舔又啃,倒也饶有趣味。
春兰用手绢揩去他嘴边口水,笑道:“娘娘,不如磨成浆再兑些牛乳,喂他喝正好。”
夏桐觉得是个好主意,正好在刘昀身上试一试养儿的经验,待要吩咐人办去,刘昀却抓着一枚剥开的栗子,高高举起手道:“娘娘,你……你也吃。”
小东西还晓得投桃报李,怪懂事的。夏桐揉了揉他柔软的头毛,正要谢过他的好意,可望见刘昀亮晶晶的眼珠,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轻轻凑过去。
小团子举着板栗正要放进她嘴里,夏桐忽然闻到他袖中有股异样的味道,并非寻常衣物的熏香,也非太后宫里最爱点的檀香,而是另一种颇具冲击性的、甚至有些刺鼻的气味。
夏桐感觉胃里有些不舒服,当即命春兰将刘昀放下,又吩咐秋菊,“去太医院请顾大夫过来。”
秋菊见她神情严肃,自然不敢马虎。
春兰则为难道:“娘娘,咱们还要将他送回去么?”
夏桐看了眼那懵懵懂懂的小团子,当机立断,“先扣下来,待查实清楚再说。”
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否则,这魏氏的心思也太恶毒了,天底下岂有这样的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利用?
虽说方才她只沾染了一点点,可夏桐到底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回寝殿将封存的灵泉水挖了两小勺喝下去,以防万一。
顾明珠过来时,很明显注意到满屋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便知不好,可魏王妃已经走了,又是因为什么?
夏桐神情凝重,让人将刘昀抱给她看,“顾大人,请验一验这孩子的衣裳。”
顾明珠剪下一截衣袖,用不着怎么费力便已查明成分,“娘娘,是麝香。”
“果然如此。”夏桐冷笑,原本只在宫斗剧里见过这玩意,没想到还真有。
顾明珠看起来亦后怕不已,“还好娘娘嗅到的不多,否则若小世子常常过来,娘娘腹中的龙胎定会受到侵害,甚至不保。”
她郑重施礼,“此事微臣定会如实禀报陛下,娘娘且宽心便是。”
夏桐点头,“有劳你了。”
皇帝比夏桐想象中来得更快,夏桐正端了碗撇去浮沫的热牛奶慢慢饮着,谁知皇帝一阵风似的进来,将她吓了一跳,乳白色的液体差点泼到床上去——那误会就大发了。
刘璋抓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似乎生怕眼前是一具干尸,“你没事吧?”
夏桐:……
麝香没让她出事,皇帝这样用力摇晃倒让她骨头都快散架了。
但毕竟对方是一片好心,夏桐只好弱弱的道:“妾很好,陛下您怎么过来了?”
刘璋面容下沉,“朕一听说你中了毒,就急忙赶来,生怕迟了一步。”
中毒……顾明珠到底是怎么措辞的,让皇帝误会如此之深?
毕竟关心则乱,夏桐还是挺感动的,只得好言好语同他解释,其实没多么严重,大概是底下人危言耸听。何况,她方才已经请顾明珠把过脉了,胎像平和,半点影响也没受到。
就算真中了麝香也不怕,有灵泉在,她可谓无往而不利。
刘璋可不能就此作罢,冷着脸道:“刘昀呢?让那小子过来。”
夏桐看他要把气撒在侄儿身上,忙道:“小孩子懂得什么,陛下若因此迁怒,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刘璋道:“他娘做出那种事,他怎么有脸在你宫里好吃好喝,这也不是正经人所为。”
夏桐:……
这逻辑听起来无懈可击,可您是不是忘了这娃才两岁?
正好宁寿宫的宫人奉命前来,要将小主子带回去,谁知见皇帝也在,慌得六神无主,急忙屈身行礼。
刘璋没好气道:“告诉太后,昀儿要在关雎宫住一段时日,是朕的意思,请母后不必牵挂。”
那宫人待要再说,可见皇帝眉目冷得跟淬了冰似的,吓得一阵哆嗦,连滚带爬逃走。
回去之后,蒋太后听说人被关雎宫扣了下去,气得要去找夏桐理论,这人愈发胆大包天了,想绑架来做人质么?
还是那宫人苦心劝道:“是陛下的吩咐,不关夏婕妤的事,陛下也说了,等问出想要的结果,自然会放世子爷离开。”
蒋太后皱眉,“到底什么事这样神神叨叨的?”
宫人附耳说了两句。
蒋太后一听也是惊掉下巴,“真是麝香?”
这是谁干的好事,心眼也忒坏了,还敢利用她亲孙子!几乎顷刻之间,蒋太后便联想到魏氏身上,除了她,没人能这么容易在刘昀身上做手脚,还是在蒋太后眼皮子底下。
蒋太后便传召魏氏进宫。
魏氏才不肯来呢,照旧称起了病。知道事发,她当然不敢来自投罗网,刘昀虽是她生的,可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宫里,不知见过多少位娘娘,要说有谋害皇嗣之嫌,蒋碧兰蒋映月姊妹,德妃贤妃,乃至底下几位修仪修媛都有嫌疑。
只要她咬死了不认,谁也别想将罪名扣到她头上。
魏氏的算盘打得很好,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刘昀被夏桐好吃好喝喂了两天,就乖乖吐口了——那袖中的香料是娘亲为他染上的。
夏桐将剩下的半块糕塞进小不点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朝春兰笑道:“是个好孩子,可惜太诚实了点。以后本宫有了孩儿可不能像这般,撒谎也须撒得滴水不漏,哪能一点诱惑都受不住呢?”
春兰:……
忽然为小主子的前途担心起来。
这回就用不着再含糊了,一列金甲卫光天化日冲进驿馆,明晃晃地将魏氏逮捕归案,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刘放听说消息,吃力的从榻上爬起,要去见魏氏一面,蒋太后忙按住他,“你糊涂了,这时候还管她做什么?”
刘放苦着脸道:“我总得把休书给她呀!”
蒋太后:……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