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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兴柔(1 / 2)


东北的冬天,是冰火两重天的冬天。

窗外猎猎罡风卷席着鹅毛一样的雪片,直冲云霄,又狠狠摔下。没有一片雪可以轻易掌控自己的生命,都在这漩涡一样的混沌世界里沉沉浮浮。屋内被暖气熏烤得燥热不堪,皮肤,眼睛,嘴巴,都干涩得要命。

饶是如此,在昏暗的病房里向外望去,仍觉得窗外的光格外刺眼。

姜素昔别过头,再一次闭上了眼。

在这之后,她一共接到了四通电话,分别来自于戴小米,孔梦莹,周靖凯和姜毓微。

电话每一次响起,姜素昔都迫不及待地赶紧拿起。可看到来电显示时,一颗心又如这些雪片一般,重重摔了回去。

她在等一个电话。等沈霁瑜的电话。

即便此刻她被一个又一个震惊又荒谬的疑团包围着,可她仍有一口气撑着最后的理智。

她不相信短短一晚的时光,这世界能天翻地覆。

“沈霁瑜他什么意思啊?他要铁了心和孙家联姻,这么长时间是在把你当猴耍呢么?他要没这意思,到现在都多长时间了,他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戴小米气不打一处来,人都已经堵到了沈家门口了,想要一问究竟。

结果沈霁瑜她没堵到,就堵到了一样满脸茫然的孔梦莹。

孔梦莹也赶紧给姜素昔打来电话:“昔昔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好,但奶奶就在我旁边呢,沈家压根没有再和孙家扯上关系的想法。奶奶没有,霁楠也绝对不会有。”

孔梦莹话还没说完,就能听见电话旁边戴小米气义愤填膺的声音:“那就是沈霁瑜自己的意思了?”

姜素昔听得脑仁生疼,她挂断了这通乱糟糟的电话。

在没有联系上沈霁瑜之前,她不想相信任何人的猜测,包括她自己。

猜测,脑补,没有意义……她需要的是真相。

周靖凯和姜毓微的意见则是高度一致,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把伤养好了重要。二人都表示要马上飞东北来看她,都被她严词拒绝了。

姜素昔在几度联系不上沈霁瑜的情况下,将电话打给了助理朱迪。

朱迪那面也是火烧眉毛:“我也联系不上瑜哥了,嫂子,连着琦叔在内整个工作室都懵了,都不知道着舆论导向要往哪边偏了!嫂子,你俩去东北之前不好好好的么?这是怎么了啊?”

怎么了?姜素昔听得一阵心浮气躁,她要知道怎么了,她还用给朱迪打电话?

“你不是他的助理么?你怎么会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昨晚他是有场夜戏的,要不也不能连夜会平都。我提前和瑜哥说去接他,结果瑜哥拒绝了。他说剧组安排人接他了,就不折腾我们了。今早出了事之后,瑜哥电话打不通,我们给剧组打电话,结果说他拍完夜戏之后,早就走了,剧组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啊!”

听到这,姜素昔一颗心揪了起来。

因为抛开情爱不谈,哪怕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都是了解沈霁瑜的。他不会轻易在困难面前玩失踪的。

一想到这,姜素昔挂断了电话,她狠狠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疼痛清晰地撕扯着她的神经,这也让她更加坚定,她一定要见到沈霁瑜。

哪怕这一切,都不如她预想的那般只是个误会。她也要亲口听沈霁瑜告诉她,他们走到头了。

更何况,姜素昔越来越觉得,这件事,太过于蹊跷了。

助理慌了,赶紧上前拦她:“有什么事也得等伤好了再说,医生不可能同意你出院的。”

“你有在这和我磨叽的功夫,已经给我买好最近一趟机票了。医生不会死拦我的,你去医生办公室和他说我一定要出院。至于出院手续,是可以后续再补办的。”

去往机场的一路上,车窗外北风呼号,视线晦暗不明。急雪之下的天地能见度极低,路上的车子开着雾灯,打着双闪,仍旧小心翼翼地向前龟爬。

车子走走停停,油门与刹车的交替,就是姜素昔腰间疼痛的一次延展。

即便是大冬天,她还没有太厚重的衣服,可仍旧疼出了一身的汗。

“师傅,你是本地人,要是以往,这么大的雪,飞机能起飞么?”

“不好说,我上次去杭州,也是赶上大雪天,也飞了。哎,飞机航线这事,咱们老百姓也不懂,谁说得好呢?”

就这样,原本半小时的车程足足走了两个半小时,好在最终还是赶上了飞机。

也好在,飞机正常起飞了。

直到空姐催促姜素昔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她仍没有等到沈霁瑜的电话。

戴上眼罩,姜素昔以为自己可以补一个半小时的觉,可最终,她只是胡思乱想了一个半小时。

能想到的坏结果,她都想到了。

唯一让她决定不下的,是这些坏结果成真了之后,她要怎么办。

在听闻姜素昔强扯着也要今天赶回平都后,孔梦莹问过姜素昔一句:“早晚,我们都能知道真相,何必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是啊,何必呢?

这世上本就没有感同身受。即便是最亲密的朋友之间,哪怕是不同时间的自己。如果时间倒退小半年,那时的姜素昔,或许也会问此刻的她“何必呢”。

如果仍是姜素昔十几年如一日的痴恋时,她可以笑着面对沈霁瑜的所有新闻。如果是在她以为二人的婚姻只是一场合作时,她也可以笑着祝福他,然后全身而退。

那时的她不是不心痛,可她摆得清自己的位置。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会笑着,优雅地转身离去,然后在无人的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可此时的姜素昔,毕竟不是那时的她了。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了他亲口和她说过,“我沈霁瑜如果结婚了,就是一辈子”。她也亲耳听到过他在她父母面前许下过的誓言。

她清清楚楚记得他落下的每一枚吻,他给予的每一次拥抱,他传递的每一种温暖。

这一切都是她梦寐了十几年的,都是她视若珍宝,都是她一点点都要计较的。它们真实存在过。

她凭什么要觉得无足轻重?

戴着眼罩,眼前的世界漆黑一片。她过电影似的回忆着与沈霁瑜的一幕一幕。

突然,一个信念在她的脑海里升腾而起。

姜素昔,你总要拼一次吧。为了沈霁瑜,狠狠拼一次。

无论是谁,妄图觊觎他,觊觎他和你之间的感情,亦或是有更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要拼一次。

他值得你豁出去。

永远值得。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角打了个转,最终,没有出现在眼罩以外。

——

“嘶——”

沈霁瑜扶着额角,试图从床上爬起来。但这已经是第三次,失败了。

他脱力地躺在床上,怔怔地看向周遭的事物。

是个酒店,但他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哪个酒店了。

他仔细回忆自己昨晚到底干了什么,喝了多少酒,才会失态到这个程度。他不是千杯不醉,但酒量一向是不差的。

昨晚匆匆从东北赶回来,沈霁瑜就被剧组接走,去客串了一出夜戏。

戏拍到了将近午夜,自己状态不佳,连看了几条都不甚满意。可导演倒是好说话得很,每一次都在沈霁瑜旁边劝慰:“已经很好了,可以过了。”

这话沈霁瑜常能听到,是这个社会给予成功人士的“高级特权”。说白了请沈霁瑜来客串,压根就没在乎沈霁瑜演成什么德行。

他火,他有粉丝,他的粉丝会在他演成什么德行之后都能尬吹,就够了。

沈霁瑜有点后悔来客串了,怎奈和制片人也有几年的交情了,不来不好。

散了戏,沈霁瑜原打算坐车回酒店。可转头一看,剧组里几个年轻小演员站在一旁怯怯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有几个眼熟的,是之前合作过的。

“怎么了?你们几个不是今晚没戏么?不回去睡觉在这呆着干嘛?”

胆子大的挠挠头:“我们听说今晚有您的戏,想着过来看看,学习学习。”

“哦,今晚我发挥也一般,别和我学。回去睡觉吧,太晚了。”

那小子一听,又滞滞扭扭地问了句:“沈哥……哥几个想请您吃个饭。您看都这么晚了,也该饿了。他们几个都胆子小,不敢和您说,我就……硬着头皮说了。您要有事就算了,也别生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生气,传出去他沈霁瑜成什么人了。

“行吧,反正我也有点饿了。不过说好了,我赚的比你们多点,得我来请。”

几个小年轻雀跃不已,也跟着上了剧组给沈霁瑜安排的保姆车。酒确实没少喝,不过沈霁瑜仍然能记得自己还给几个后辈讲了点演戏的经验。

再后来……他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连怎么来的这个陌生酒店,怎么昏昏沉沉睡到现在,都不得而知了。

他开始摸索起身边的床铺,没找到手机。

第四次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终于成功了。走到套房客厅处,他才瞥了眼时间,已经快下午一点了。

长这么大,他都没睡到这么晚过。

他开始疯狂找手机。这难度不亚于上穷碧落下黄泉,沈霁瑜几乎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在洗手间的马桶里,他看见了自己的手机,已经泡在水里多时了。

水还算干净,但沈霁瑜还是膈应够呛。他把手机捞出来之后,试图开机,可惜无果。

好在还记得朱迪的电话,他用房间电话给朱迪打了过去。

“我的天哪,老大,你终于有消息了。我们都快疯了,再找不着你人,我们就要报警了!”

——

一个长久生存在信息高度密集的现代社会的现代人,是根本无法忍受信息极度匮乏的每一分每一秒的。

沈霁瑜猫在床上,异常烦躁地鼓弄着手里的手机。

他想问问姜素昔的伤势怎么样了。

从撂下电话到朱迪赶到,其实不过十五分钟的时间。沈霁瑜却烦躁得如同度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朱迪身后跟着一个疲惫的身影。

是姜素昔。

“你怎么回来了?”沈霁瑜错愕,目光直接落在了她的腰上。

也是够傻的,大冬天的,穿这么厚,怎么可能看出她伤势到底如何。

“想看看你,就赶回来了。”姜素昔脸色惨白,就连丹唇都没了血色。眼睛有点肿,看样子像是哭过。

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应该哭了挺长时间了。

沈霁瑜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你不好好养伤,这么快回平都干嘛?”

姜素昔没有说话,半晌才回了一句:“那我现在要是进这个房间,方便么?”

沈霁瑜一愣,才发觉二人尽管紧紧相拥,一块理石入门砖却如同楚河汉界一般,将二人划分成了两个区域。

“当然。”沈霁瑜赶紧将姜素昔带进房间里。

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他心里打鼓,这丫头怎么了,不过一晚没见,竟然有点生分了。

十一月的平都虽然没有东北那么寒冷,但毕竟也是北方城市,一入了冬,不免凄冷萧瑟。

沈霁瑜怀里的姜素昔周身透着一股子冷气,他下意识地攥住了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哈着气。

那气息温暖又湿润,给那已经冻僵了的十指传递来一股舒适的热度。

都说十指连心,姜素昔突然觉得心窝也暖乎乎的。一路上的担心,一路上的猜测,都显得像是庸人自扰。

或许,真是她想多了。

两个人还在腻歪着,一旁的朱迪急得直跳脚。他想赶紧把舆论的突发情况告诉沈霁瑜,无论沈霁瑜决定如何,他总得给他们一个控评的方向啊。

可这一路过来,他悄悄瞥见了一旁的美女嫂子咬紧牙关,强忍着泪水,却仍旧没能忍住的可怜模样。

如今二人关系亲密,他也实在是有点不忍心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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