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早说?”她气不打一处来,驶过一个单行道,又要绕一大圈调转车头,“还是这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
“惹人心烦。”
他眯着眼,慵懒地笑,“明天我休息,正好回家帮我妈做做家务,我这么懂事,怎么就惹人心烦了。”
她也不好意思说是惹她心烦,显得自己很没礼貌,便换了话题:“方阿姨退休了吧?”
“嗯,刚退,她周末去活动中心给小孩儿教素描。”他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今晚吃饭方行止也来了,你没去,没事儿吗?”
“没事儿。”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
没感觉罢了,所以根本不会在意。
他不自觉勾起唇。
听起来,她跟方行止相处的“还可以”只是普通的“还可以”,并非是感情层面的“还可以”。
不知怎么,他心底竟有一丝暗喜。
她专注开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到后来,他倦意袭卷,声音渐渐小了,归于宁静。
等红灯的间隙,他竟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她缓了车速,周遭景象越来越熟悉,进入了熟悉的家属院。
灯光通明,亮如白昼,一路开到他家楼下。七层高的旧楼,喑喑哑哑地亮着零星的光,跟她家只隔了相似的一栋。
他们的人生,曾如此靠近。
平稳停下,他还偏头睡着,她想起他说自己做了一下午手术,刚才又因为意外状况临时加了一台,不忍心叫他醒来,想摇醒他的手又缩回。
他睡容很沉静,偏着头,枕在座椅上,似有些不舒服,眉心轻轻攒着。
她正盯着他看,不知何时,他却已睁开了眼,于黑暗中,静静凝视她,相对无言片刻,他启唇,问:“你怎么回?”
“……嗯?”
“这边离你住处很远。”
也是。
只顾着送他,一时忘记考虑自己。
她避开他视线,转头看向她家的方向,“那不然,我也回家呗。”
“回去挨骂?”他哂笑着,抖了抖外套,“我那会儿,可在电话里听见你妈骂你了。”
她冷笑两声:“不噎我你就不舒服?刚才开车一直给我挑刺,现在还给我难堪。”
“我给你难堪?”他低笑着,她与他斗嘴,他疲惫都渐渐消减,心情也愉快了不少,“我如果要给你难堪,你在路边没车坐的时候我根本不会停下,还有昨晚那事儿——是吧?”
他冲她扬一扬眉,眼神挑衅。
她咬牙切齿。
以前他就是这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喜欢如此乐此不疲地捉弄她。
他是天文社成员,一早就要去擦拭仪器,早早便会发短信支使她把他书包带到教室,顺便给他买点早饭。
一开始她是挺想反抗,可她是学习委员,他书包拿不来交不上作业,她也会被老师教育,还会让她跟他这位“问题学生”私下进行沟通。
沟通的结果,就是他这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吊儿郎当晃着笔:“你不把我书包拿来,我交不上作业怪我了么?身为学习委员,你要多关心同班同学的学习,知道吗?”
恶劣。
他下了车,站在车外直打哈欠。
她熄火关上车门跳下来,四下观察一番,“我把你车停这儿,行吗?”
“怎么不行?”他觉得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有点好笑,手一扬,抱着外套要走,又退回,“对了,你车还放在棠街那边,没事儿吗?”
“反正,我没收到什么乱停车的罚单。”
他沉吟片刻,“明天找个时间我陪你去取车吧,我开车带你过去,你什么时候有空?”
“没什么事的话,应该随时吧。”她又听他打了声哈欠,赶忙催促,“你回家吧,我走了,再见。”
“林蔚。”
她走出两步,他又叫她。
“嗯?”
他插兜站在原地,把外套向身后一扬,甩在肩头,“我想跟你说再见,但是,医生说再见,不太吉利。”
她忍俊不禁,“还有这种讲究啊?那该怎么说?”
他似乎在笑,朝她轻轻挥手。
“晚安,林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