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阿一？醒醒，阿一！”
听到这声音，阿一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便见屋里一片亮堂，她的床旁还坐了一个人。
待迫不及待眯着眼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阿一迷糊间重新升起的一抹希望仿似再次被冷水浇了个透，连带着看沉洛的眼神都有一瞬的不满。
水希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所为有何不妥，解释道：“方才我见你被梦魇住，才不得已唐突了，阿一你……还望你莫怪。”
阿一微微直起身来，才突然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先还不知是什么，随手一摸便愣住了。
啊……
竟是又哭了……
这回还被沉洛撞了个正着。
——真丢人！
水希坐在一旁，见阿一光是低头盯着被褥，半晌了也不出声，以为她尚在介意，不由有些坐立不安，正想起身去屋外站着，却被阿一伸手拉住了。
他听她仍旧是少女的声音低声问道：“沉洛，若是……若是你喜欢的人心中早已有了喜欢的女子，你会如何做？”
水希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愣在当场，脑中飞快地思索着，过了好半会儿才犹豫着道：“这，我也没试过……我也不知……”
水希说罢，便见阿一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只那么一眼，她又低下了头去，自语道：“那女子样貌极美，气质也是极好，一副娴雅的风骨……我如何比得过？”
水希实在没遇到过这样的境况，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焦躁，思及这几百年来四处游历时所见，开口道：“你艳羡她人比不得，却也当知人无完人，即便你再看轻自己，也必有可取之处。我虽不曾经历过你所言之境，但细想下来，若你尚有争取的机会，便断不可妄自菲薄，失了最后的可能，若……一切当真已成定局，那便该早日断了念想，以免愈陷愈深，致使最后一发不可收而铸成大错。”
阿一没想到沉洛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面觉着很有道理，一面却叹了口气，埋怨道：“你说得倒容易，十五年了，我大半辈子都在想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沉洛听了，本不欲多言，却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便这般看轻自己，想也未想便觉自己毫无胜算？”
许是沉洛难得把话说得有些急切，听在阿一耳中便似他在质问。
本来心情便不好，如今还有个人在旁边质问她！
阿一把嘴一抿，下意识便摆出了平日里对着那些笑话她的门内弟子时惯用的冷笑，轻哼一声反口道：“那我能怎么办，你我才相识两日，你不要以为如此便对我了解了通透，我是如何的人你又怎会知晓？”
阿一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接着说下去，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抓着被褥的手指开始泛白她也毫无所觉。
最后却是盯着那被褥上的绣文，喃喃道：“她遇到他在前，我便已然落了下风，我遇到他时甚至是我这辈子最难堪的经过，又如何比得过她风风光光的出场？再说样貌，我不怕你笑话，我这样的个头，若当真同他走出去，不是被当成兄妹，就是父女，光是这一点，我便再不敢有多的想法……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想同他并肩，我想了十五年，也为此努力了十五年，本以为，入了谷我便能得偿所愿，可谁知道这破谷竟这般戏弄我，让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你也根本想象不了进来一次对我来说有多难，你更不知道我先前到底花了多少心力来接受这样的自己！
你们都一样，不是笑话我，就是在一旁说些大道理，可那些道理光是我懂又有什么用，旁人不懂，看我的眼神就还是原来的样子……”
阿一本来心里有气，却是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就不自主掉了下来。
——这谷里必不寻常，自从她下来，以前从来不哭的，不过两日，已经哭了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