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里红妆,从街头排到了街尾。锃亮的木箱子沉甸甸的,抬箱子的汉子们汗如雨下,看得人好生羡慕。
路上虽人头涌动,但都自觉地守在路两旁,为嫁妆队伍让开路。沿途唢呐声,鼓声交织在一起,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枣红色的骏马上,新郎一身大红喜服,身姿挺拔,器宇不凡。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微笑,容颜俊朗。唯独脸上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白,不时捂嘴咳嗽,使他的颜色减去了几分光彩,让人不禁惋惜。
而要嫁女儿的薛府,更是比往日热闹了不知多少。远望去,红彤彤的一片,大红绸缎挂了一层又一层,灯笼在屋角下随风打转儿,似乎也高兴极了。
不大的门口处人头攒动,薛未作为男主人接待宾客,面上陪笑着,连声高喊:“请”、“请进”。秋日的阳光和煦,薛未不时用袖摆擦擦额上的汗迹,旁人都以为他是累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慌的。
间或,他用眼角余光眺望府内,见没有什么异动才稍放下心,但这心没安生多久就又被提起来了。
与府外的热闹不同,内院此时却是静极了。楚觞一大早就被钉在梳妆镜前,面无表情地任由侍女往她身上脸上套了一层又一层。屋外更有两排女官捧着托盘候着。
即使楚觞作出了乖巧听话的姿态,薛家也没有信任她。
这严阵以待的架势,不像送嫁的,倒像是看守新娘子的。
媒夫人暗自嘀咕着在这凝重的气氛里进了薛家小姐的闺房。
她梳着女孩子柔顺的长发,一边灵巧地为楚觞挽上新嫁娘的发髻,一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姜瑀的好话。没办法,虽然她本不是个多话的人,但这屋内的气氛着实静得诡异,再没点声音怕会被憋死。
她是这附近远近闻名的媒夫人,这回若不是要嫁燕兰城主,这薛家也请不到她来。
倏地,注意到楚觞僵硬的脸色,她忍不住打趣儿道:“新嫁娘呦,脸上要多笑笑,夫家瞧了才会高兴。”
楚觞:...嘿嘿嘿
看着楚觞龇牙咧嘴的表情,媒夫人面色一僵,顺手往桌上拿了个苹果就往她手里一塞:罢了罢了,下次再怎么着她也不接这家人的亲事儿了。
苦着脸,任由侍女在她头上插上最后一支凤凰金步摇,楚觞揉了揉脖子,只感觉颈椎要被这满当当的头饰压坏了。
她心里也很紧张。
一个是因为算上上辈子,这也是她第一次嫁人,作为新嫁娘的新奇感自然是有的。第二个就是她的逃婚计划了。
金丝红布一展,从凤冠上轻轻落下,遮掩住了视线,只余红影深深。
随着媒夫人一声“吉时到——”,侍女引导着她,一步步走过曲水长廊,拜别双亲,跨过薛府的门槛。
之后便由新郎交接了。
看着红盖头下伸来的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楚觞沉下气,把手放在了那人的手里。接触到的一瞬,便感受到了那人手心刺骨的冰凉,手指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察觉到楚觞的退却,姜瑀却是不容拒绝地一把握住她的手。感受到手心的温热,他勾唇轻笑,眼波流转间泄出一丝诡谲。
楚觞不受控制地被牵向花轿,虽看不清路,但走得倒也稳当。
“起轿——”
顿时,唢呐声、击鼓声再次响起,随着那长长的送妆队伍,一步三晃地朝城主府行进。
薛家夫妇远望着越来越小的花轿,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彻彻底底把心放下来。
终于把人嫁出去了。
楚觞坐在轿子里,摸着刚刚回温的手,思量着这城主不像众人所传的那样谦和有礼。至少就刚才牵手一事,她能感觉到他皮子底下的强横。
花轿晃晃悠悠,一路热热闹闹,到了城主府前,“咚”的一声落了轿。
这就到了?
花轿的帘子被挑起,那只熟悉的手捏着大红绸缎的一头又伸到了红盖头下,不远不近,正好能让楚觞看到。
嘴角抽搐,行吧,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顺从地接过红绸,跨火盆、越门槛、四礼拜。礼官一声“礼成!”后,楚觞被引去了新房。
屋内一律旖旎的红色,随侍的婢女挑了挑龙凤蜡烛的烛心,让它燃得更亮些。楚觞握着苹果坐在洒满红枣、桂圆的婚床上,浑身不自在。
透过盖头的缝隙能看到两个矗立在一旁的侍女的绣鞋,外头闹腾着,隐隐约约听见宾客们的高谈阔论,新郎官正在敬酒。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楚觞轻咳一声开口道:“我有些许饿了,你们能否拿些吃食过来?”
听到楚觞讲话,这两个侍女一愣,低头应“是”,齐刷刷地小步离开。
待房门合上后,楚觞“唰”的一下掀下盖头,褪去凤纹大袖衫,往床上一扔。
千穿万穿,套路不穿。此时不跑,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