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后,舒殿合没心思和同僚攀谈,匆匆拾阶而下,想要回府邸,却被人从身后追下来唤住。
梁正绪见她闻声驻住脚步,连忙赶了上去,青素服的下摆被风吹拂着卷起,来到舒殿合的面前。
舒殿合略一打量他,目光意味不明问道:“梁御史有什么事吗?”
梁正绪郑重的行了一礼,道:“驸马救下官脱离了牢狱之灾,下官自出狱之后,还未来得及与驸马谢恩,故今日特来感谢驸马。驸马救命之恩,下官日后当涌泉相报。”
舒殿合抬掌将他虚扶起来,客气一笑,察着最近的大臣也离两人有些距离,方才道:“御史是忠直之臣,纵有什么过错,都是一心为了君父,只是言辞行事过了些,往后谨言慎行点便是了。本官不过秉公办事,并没有偏袒徇私御史,担不起御史之谢啊。”
那天和冯正说过之后,她去昭狱里面见到了梁正绪,要他写了一份请罪疏。后又寻了一个机会,在吕蒙面前提到梁正绪过往所作出来的政绩,拐弯抹角地为梁正绪说情。吕蒙见梁正绪知错,又被她劝动,对梁正绪只罚了几个月的俸禄,便把他放了出来。
梁正绪愣了愣,不解他不承情,还是有意疏离自己,但不管对方怎么想,既然对方帮了自己,自己就要知恩图报,言道:“下官谨记驸马的教诲,往后行事定然不会像从前那般急躁冒进。驸马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下官帮忙的,只要支会下官一声,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舒殿合左右思索,日后在朝堂上可能真的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便不再拒绝,不置可否点点头。
梁正绪又道歉道:“昔日下官待驸马可能有些失礼,下官亦在此向与驸马告错,请驸马原谅。”
舒殿合没有想到他还会说这个,她倒真没有在意过他对自己做过什么事,一言盖过道:“既然都已经过去了,那就不要再提了。”撇去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这人的性格远比她想象中的更要耿直率真。
要事说完了,梁正绪犹豫了半响,还是关切地问道:“驸马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要紧吗?”距他上次看到驸马也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驸马好像瘦了一大圈,连官袍都显得有些空荡,更别提那面色,像是好几天没有睡好的样子。
舒殿合垂眸,心绪波动,又开始担心起家中的人来,道:“无妨,就是近日劳累奔波,有些忙碌罢了。若是无事,本官先走了。”嘴上应付过,就打算要走了。
梁正绪送别他,瞧着他走远,脑中回想起那日他在昭狱里面对自己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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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御史不愿意写请罪疏,是觉得这是让自己赞同皇上修仙,委曲求全?”
那人站在关着自己的监牢前,唯一的光源窗户在他身后,给他的绯色官袍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犹如仙人自带的圣光。即便在背光中看不清他的脸,那挺拔身姿和清朗的声线,也与自己身遭幽暗血腥的昭狱格格不入。
梁正绪瞧了一眼那铺在自己的面前,只等自己执笔的纸墨,以沉默承认了他的这句话。自己的确是这么想的。
再次看向面前人,不知为何在这个人的气场之下,自己坐的再端正,也总有一种生来矮一截的感觉。
为了表明自己的心志,他正容道:“君子无论面对如何的处境,都该不屈不折。”
那人毫不留情的点道:“梁御史饱读诗书,却是理解错了这句话。”
他略一皱眉,并不觉得自己有错,正待询问这句话有何错处时,那人岔开话题,谈起了无关的问题:“梁御史可有为官的理想?”
他当然有,而且这理想他秉持了多年,从启蒙到如今,乃至于以后暮年垂矣,他也决不更改。
他道:“下官想为民、为国匡扶正道,辅政明君英主,□□定厦,开太平之世!”
在舒殿合所能够看到的角度中,当梁正绪谈及自己理想的时候,眸子里满是闪着明亮的光。身陷囹圄,未来难料,却能依旧保持着这样的光,尤为可贵。
看来自己这趟并没有来错,这人值得她一救。
他给出的答案也是她期料中的,从古至今的文人骨子里,都仿佛装着同样的东西,无非是“家”与“国”。
作者有话要说:吃不了苦,怎么会有甜,对吧,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