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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习字(2 / 2)


二人稍说了两句话,又逗了一会儿汤饼,阿绮便起身要退下。

临去前,刘夫人犹豫再三,终是将她叫住:“阿绮啊,前日的事……翰之都同我好好解释过了,的确是我糊涂了,你……千万莫怪我。”

阿绮驻足,回首望着刘夫人有些羞赧的苍老面容,一时有些诧异与恍惚。

不过是一碗汤药,即便她当时稍有不悦,却也未曾真的放在心上。她早知刘夫人为人,见识浅薄了些,心肠却并不坏,根本不必与之计较。

这样的事,若是在前世,根本不会如此。

一来,为了奉承夫君与婆母,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饮了那药。二来,即便未饮,身为儿子的郗翰之,也绝不会因他眼中区区一件小事,便亲自去与母亲好好解释说理,反会怪她不知分寸不懂孝顺。

她微微笑了笑,摇头道:“我并未放在心上,婆母也不必自责。”

说罢,冲刘夫人再行礼后离去。

然才行至半道,尚未回院中,却见凉亭处正立着个熟悉的身影,衣饰朴素,面容清秀,正是陈红夫。

红夫似特意在此等阿绮,见她来,便笑着迎上来唤:“表嫂来了。”说着,将备好的的汤羹奉上,“我来府上时,带了不少新安的物产来,今日取了些熏干的海物做了羹,特来给表嫂尝尝。”

阿绮仍记得郗翰之这位表妹先前对她的种种含沙射影,一时也不知其意欲何为,只命翠微接过,淡淡道谢,问:“陈娘子可有事?”

红夫似有些局促,道:“听闻表嫂出身名门,定是才华横溢,极擅书画的,我……我虽识得几个字,这一手字,却着实寒碜了些,如今有幸见到表嫂,想请表嫂指点一二……”

她如此说,阿绮却想起来了。

前世红夫也曾求她教过书法,只是因天资不够,学得又晚了些,连着数月也未有太多长进,后来便做罢了。

那时她不知结果,尚愿意花心思去教,如今既已知红夫并非有长性者,又念二人本也不算十分亲厚,遂只客气道:“陈娘子谬赞,我不过练过一两年罢了,腹中这一点墨,实在羞于见人了,哪里敢再教别人?娘子若有心学,我恰藏了几幅名家字帖,一会儿便去取来给娘子,娘子只每日临上几幅,假以时日,定会有不小的长进。”

红夫本是满怀希望,见她如此说,也知她不愿亲自来教,面上不由有些讪讪,口中却仍是道谢:“如此也好,劳烦表嫂了。”

……

夜里,郗翰之归来,向刘夫人问过安后,便直奔寝房。

然在院外时,却见刘澍恩正隐在暗处等他,一见他来,忙上前低声道:“使君,方才府里的仆从来报,说今日陈娘子入过书房。”

为寻出府中奸细,郗翰之命先前让刘澍恩安排在府中的几位兵卒家眷暗中盯着府中人的动向,尤以书房为重,日常出入者,一旦有变化,便要来报。

郗翰之脚步一顿,想起前日红夫的话,问:“她何时入书房?都做了什么?”

刘澍恩道:“是午后入的,好似是想跟着夫人习字,便去书房寻了些笔墨缣帛等物,当时有婢子在外看着,倒并没再做什么,只是使君先前吩咐过,才特意来报。”

郗翰之听罢,却忽而蹙眉,问:“她要跟着夫人习字?可是她主动提的?夫人如何说?”

刘澍恩点头:“好似是陈娘子主动去寻的夫人,不知夫人如何说的,不过傍晚时却命人送了几幅字帖给陈娘子。”

郗翰之脑中不由想起模糊梦境里,曾让他笃定他的妻子早已背叛他的那几封书信。

他沉吟片刻,道:“暂勿声张,多留意陈娘子身边的人。”

待刘澍恩领命去了,他方回院中。

阿绮已用过晡食了,正带着汤饼在院里散步。

两日下来,汤饼已与婢子仆从们都熟悉了,不再惧怕,正在院里活奔乱跳,四处摇尾,可一见郗翰之回来,却仍是下意识地停住,浑身细毛竖起,瞪着乌黑地圆眼吠了两声。

郗翰之停在院门处,只觉自己成了府中的外来客,既恼怒又无奈,与汤饼对峙半晌,只得俯下身去,不顾它后退的脚步,将它一把捉了到怀里用力揉了揉。

汤饼本有些挣扎,可被这么揉了两下,却渐渐地乖顺了,白乎乎毛茸茸的圆脑袋上露出个困惑呆滞的表情,瞪眼望着正使劲揉自己的郎君,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努力记住。

郗翰之被它这模样逗得笑了声,松开手,看着它一下蹿回阿绮身边,方提步往屋里去,道:“的确是个机灵的畜生,忒会认主。”

他一面更衣梳洗,一面望着已然回屋的阿绮,若无其事道:“听闻今日表妹让你教她习字,你如何说的?”

阿绮未料此事这样快便传入他耳中,道:“不错,陈娘子道想同我习字,只我也不过略学了两年,不敢为人师,便婉拒了,只寻了两幅字帖去供临摹。”

她顿了顿,见他挥手示意婢子将汤饼带去侧间,不由抿唇,道:“那两幅字帖俱是名家手笔,是我私藏多年的珍品,幼时习字,也是如此日日临摹,郎君若觉不满,不妨亲自去教陈娘子。”

郗翰之才换上起居服,听她如此冷冷开口,一时愣住,诧异望去半晌,才渐渐反应过来。

她难道以为他要因她未亲自教表妹习字而责怪不满吗?

“阿绮,我在你眼里,便是这样一个不分是非,会随意责怪你的人吗?”

他语中带了无奈与苦涩,听在阿绮耳中,忽然让她生出几分困惑与迷茫。

她一贯地照着从前深深印在心里的影子,将眼前的郎君想作个薄情寡义的凉薄之人,遇到与他的家人有关的事,从来都下意识要责怪她这个做妻子的。

可那一日,那碗药,他却十分耐心地亲自去寻了母亲,替她仔细地解释清楚了。

如今的他,好像并非这样的人。

他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那郎君到底是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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