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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1 / 2)


“檀香……檀香……”男子沙哑的声音诅咒般念道,“……是那妖道来了吗?!灵火,你快杀掉他!杀掉!”他突然跳起,厉声尖叫。

一身灰衣的斗笠男子只将五指轻轻一抓,熏香便熄灭,唯有最后一缕烟,如孤魂野鬼,在空中渐渐散去。

“主人,属下听闻檀香之气能令人平静,所以才点起来。”斗笠男子尊称犬戎主敖琛为主人,说话的语气虽柔和,却也不卑不亢。

敖琛双手抓着头,颤声道:“这檀香的味道让我想起那妖道,那妖道……”他说着声音忽然拔高,大笑着抓起方才丢在一边的草人,恶狠狠地掐住草人的脖子,失声道:“妖道!我掐死你!掐死你!疏桐心里的人是我!是我!”

裹着紫布的草人被他扯得四分五裂,里面扎进去的针也都纷纷掉落。

灵火安静地看着他,轻声道:“……周朝的凤岐国师几月前已经被陆长卿车裂了。他已死了。”

“死了?死了,死得好!死得好!”敖琛又大笑起来。

他猛然转身快步走到军帐中一盆紫色小花前,将它捧起,不胜怜惜道:“……紫菀,我第一次见到栖桐君时,他假扮商人到处找上等的紫菀花……于是我便装成药农找来部落中最好的紫菀给他……”

“紫菀……紫菀……”敖琛低吟着,喘息着,三十出头的男人将脸贴在一朵花上,显得疯狂而病态。

灵火并无一丝不耐,依旧平静道:“主人,周朝的纪侯萧怀瑾带兵攻过来了,我已派骑兵迎上去。”

敖琛骤然收起狂态,一双眼阴冷如蟒蛇,走出了军帐。

两军混战,纪萧挥舞宝剑左砍又劈,混在男人堆中,竟不辨雌雄。萧怀瑾未着铠甲,只穿着一贯的碧色长衫,觑了自家妹妹一眼,恹恹地叹了口气。纪萧一剑正砍在对方盾牌上,忽然耳边阴风一响,她心知不妙,慌忙低头躲闪。这时辛檗已一箭射下了暗箭,尚有余暇朝她莞尔一笑。辛檗策马到纪侯身边,低声道:“我看差不多了。”

萧怀瑾的双手藏在袖中,竟暗暗向他作了个揖,轻声道:“怀瑾遵命。”

纪侯的人马并不多,此刻战了一阵,已显出劣势。他令传令兵鸣金,率先带着人马朝南回撤。

犬戎主见齐军败了,自有乘胜追击之意,身边那灵火却微微抬起斗笠,劝道:“主人,恐怕有诈,还是莫要追赶。”

敖琛冷笑道:“周朝诸侯就是一盘散沙罢了,萧怀瑾落荒而逃,我军士气正旺,怎可放虎归山!”

灵火却指着齐军道:“齐军虽在撤退,可军旗规整,分毫不乱,不见落败仓皇之态。周人多诈,还请主人三思。”

敖琛眯起眼睛,沉默片刻,下令全军停止追赶。

陆长卿带兵藏匿于山林之中,探子来报,却说犬戎大军并未离营。

凤岐本设计将犬戎大军诱入山谷埋伏中,再令陆长卿暗袭其营地,两面夹击,却不料犬戎主并不上当。

他一边小口抿着鹿皮水囊中的水,一边断续咳嗽,听了此事,却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喝过了水,略微恢复些精神,他坐在树桩上,在风中微微蜷着身子,柔声道:“阿蛮,趁着现在,我将你兄长的狴犴阵法教给你吧。”

陆疏桐在那日凤岐昏迷中便听过“狴犴阵”这个词,不由反问:“这是什么阵法,是我兄长创的?”

凤岐道:“栖桐君说这阵法是他练功时,从一套掌法中悟出的。他与我细细讲解过,而只在战场上试过两回。”

“我与你是敌非友,你何必告诉我。”

凤岐摇头笑了笑,“到底是你陆家的东西,早晚我都是要还给你的。”

言罢,他从地上捡起一截枯树枝,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说:“狴犴是上古时候的神兽,它生性急公好义,能仗义执言,明辨是非。之所以以‘狴犴’为名,一方面是你兄长喜欢这个寓意,一方面是这阵法形似此兽。”

“阵法最前方二人称为‘角’,角者手执盾牌,可有利于一边防守一边前进;角之后是‘首’,首者持系有旗帜的长矛,控制进攻节奏、注意敌人动作以及对各方援助;以‘首’为中心,斜前方左右各一人,为‘前爪’,拿弓箭,掩护进攻、射杀前方敌人;斜后方左右各二人,为‘后爪’,拿□□,负责进攻。最后有三人,称为‘尾’,分别拿弓箭和短刀,掩护前进,支援进攻和防卫后方。”

“这阵法用的两回都是……咳咳……”凤岐忽然弓起身子咳嗽,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掩住口好一会儿,才将帕子攥起收回。陆长卿不用看就知道上面猩红的是什么。

凤岐似已全然不顾身体情况,固执地再次开口:“……两回都是对付骑兵,阿蛮觉得如何?”

陆长卿道:“狴犴阵十分重视弓箭的应用,是因为对付骑兵的缘故。”

凤岐点点头,“不错,狴犴阵最初便是为了让步兵能够对付骑兵,栖桐君也是看重弓箭这一点。但弓箭的长处在于远距离作战,一旦近身,这阵法在防守上会有漏洞……”他再次停下,按住了胸口,闭上眼睛。

故人已逝,阵法留存,物是人非之感,让凤岐一时痛到难以言语。

陆长卿亦有同感,他转过身道:“讲不下去就不要讲了。”

凤岐却睁开眼睛,定定道:“……讲不下去也必须要讲,栖桐君创的阵法,怎能不让你知道……”

果然他又强打精神道:“所以我曾与你兄长讨论过,做了一些改变,两只‘前爪’的弓箭手变为狼筅,掩护‘角’的推进和后面的阵列。如此增加了近身的防御功能,一旦骑兵接近,狼筅可以横扫马蹄。同时将‘后爪’中的两支□□变为弓箭,与‘尾’的三人中前两人组成一个四人弓箭方阵。只是这个改良的狴犴阵还没在战场上用过。”

陆长卿默默听着凤岐讲阵法,心中有些怅然。抛下私怨,凤岐可谓极优秀的老师,讲起东西深入浅出,耐心十足。如果能在这样知识渊博又循循善诱的长辈跟前长大,一定是件幸福之事。过去陆疏桐也曾提过让陆长卿拜凤岐为师之事,后来因打仗耽搁,之后陆疏桐又出了事。凤岐在宫中为那些肚满肠肥的王族子弟传业授课时,自己却带军在荒野中与野兽和蛮人厮杀。而事实证明,不管跟随的老师有多优秀,也比不上从残酷的现实中学到的深刻。

陆长卿看着他散落肩头的青丝间夹杂了几根白发,不时被风吹动。那种倦意与老态,却并未引起他的嫌恶。这人比二十多年前那个年轻气盛的道长更为沉静内敛,这样气质上的变化,却反而更加牵动人心。风中的白发仿佛吹进了陆长卿的心里,搅起他心中的情愫,一时又不知该爱还是该恨。

这时一单骑从林木掩盖中驰来,原来是一直跟在纪侯身边的青年辛檗。

陆长卿神色愈发寒冷,垂着眼瞥视他。

辛檗一向温和,却似十分厌恶陆长卿,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他容貌俊朗,举止贵气,本不输于人;只是陆长卿一张冰山玉面阴沉得无懈可击,骨子里透着祖辈传下的孤傲和久经沙场的戾气,饶是辛檗也吃不消他,只得先避开了目光。

凤岐见陆长卿这般孩子气,朝辛檗苦笑了一下,徐徐站起身,“……我们到那边去说话。”

凤岐开了口,声音虚弱得风吹就散,陆长卿不忍心拂他面子。他眼中只有凤岐,对辛檗全然不关注,冷着脸走过他身边。只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都让辛檗感到寒意透骨的压迫感。

凤岐将辛檗叫到林中,转过身,却撩了衣摆便要朝他跪拜。辛檗忙一把扶住他,压低声音,泣道:“国师大人!”

凤岐亦不胜唏嘘,“小公子……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当年……”

当年文王坚信荧惑下凡要灭他王朝,殃及镐京小儿,并听信谗言要将自己的幼子公子留深处死。凤岐劝谏后改为流放,暗中他却将这小公子送到了纪国,委托于好友纪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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