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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现实(1 / 2)


朝简在陈仰说完以后,不易察觉的顿了下,之后他置若罔闻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陈仰掀开被子下了床,睡衣干干净净的,上面还有洗衣皂味,身上也很干爽。

任务世界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东西,通通都带不回现实世界。

除了精神跟心理上的创伤。

陈仰勾到拖鞋穿上,走到桌前倒水喝,保温护里的水不热不冷,喝着刚刚好,他咕噜咕噜喝下去一杯,长长的舒口气。

“吃不消啊,头疼。”

朝简不语。

陈仰放下杯子,脑子里各种人,物,事。

昨天他跟朝简去陈西双老家,在休息站碰到向东一伙人,还有患上严重PTSD,死于毒瘾发作的老任务者。

他的手是昨晚在陈西双家伤的,今天白天回三连桥给邻居送草药,去武叔那串门,把武玉的小狗领了回来。

接着是,今晚睡觉的时候进了任务世界。

现在是夜里……陈仰拿到手机一看,23点19。

时间线很混乱。

陈仰认真的对搭档说:“我还是觉得需要一个仪式感来庆祝回归,也有利于划清两个世界。”

话音还没落下,他就拥了上去。

朝简的后背猝然僵死。

陈仰没发觉少年人的异常,他愣愣的保持着这个拥抱的动作,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个念头。

似乎早该这么做了。

就应该这样。

他们回来的时候,要抱一下。

陈仰把这念头归结于是感性下的产物,他拍拍搭档的后背,是兄长的意味,也是生死之交,盟友,同居人。

朝简抓下陈仰的手臂,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就把灯关了。

窗帘是拉着的,月光被完全阻挡在外,灯一关,屋里顿时乌漆抹黑。

陈仰的视野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愣怔的说:“你干嘛呢?”

朝简:“睡觉。”

“那你也等我上床再关灯啊,现在就关掉,什么都看不清。”

陈仰用左手摸索着往床边走,指尖触碰到什么,他下意识蹭蹭,是少年按在桌沿上面的手。

指骨是突起的,按得挺用力。

陈仰蹙眉道:“你的体温怎么这么高,发烧了?”

黑暗中响起极度不耐的声音,浑浊暗哑:“你还睡不睡?”

“睡啊。”

陈仰擦过他走到床前,悉悉索索的躺回去。

房里静了会,灯亮了。

陈仰一头雾水,怎么又把灯打开了?他没问这个问那个,打算看看少年唱的哪一出。

然而对方只是闭着眼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

陈仰也是从十八九岁的年纪过来的,他却摸不清椅子上那位的想法。

精神领域跟内心世界不知道装了什么,防得那么紧。

“你别坐太晚,我先睡了。”

陈仰说完就把被子拉了拉,转过去面朝里面,他的眼皮很快就黏在了一起。

一个梦在陈仰的意识里成形。

梦里的陈仰还在做任务,他不时发出焦虑的模糊梦呓,睡得不安稳。

这是任务者的职业病。

人不是机器,回来以后能一键删掉任务世界相关。

那些带着血腥味跟死亡的情绪会啃噬神经元。

朝简打开香炉,把里面的灰烬清理掉,重新点燃一根熏香。

手挥了挥。

一缕缕的青烟往床那里涌。

陈仰的呼吸渐渐平稳,悠长,他微张嘴打起了酣。

整个房间都是不太好闻的熏香味,朝简坐了许久,起身上床。

“晨晨……”

睡梦中的陈仰又开始梦呓,脸色发白,额角渗出冷汗:“晨晨,抓住哥哥的手……抓住啊……别怕,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晨晨……晨晨……”

灯关了,房里暗下来。

陈仰还在梦呓,神情痛苦恐慌,他的手在被子上面胡乱挥动,急切的想要抓紧什么。

然后他就真的抓紧了什么,安心了。

.

陈仰这次回来,没有像前三次那样补觉补得昏天暗地,他第二天只是比平时起来晚了一点点,睡眠时间不长,精气神却非常好。

03还在客厅沙发上趴着,像一个面容安详的老人。

陈仰给武玉打电话,不在服务区,他又打给武叔,闲聊了一番挂掉。

不止是他,武叔也记得武玉,说明武玉没有在任务世界出事。

陈仰刚放下心来,就想起了他跟武玉时隔三四年的首次见面。

武玉给自己安排了一条逃生通道,说明现实世界有危及到她生命的存在,对方来找她了。

她的失踪是不是跟那件事有关?

陈仰看着小狗深思,武玉要是在现实世界出了事,那就不能通过武叔的记忆来确定她是生是死。

武玉的对象兼搭档的身份号是四位数,死了。

她是五位数,生死不明。

目前为止,陈仰知道死在休息站的那个老任务者,以及画家都是五位数的身份号。

文青嘴上说不知道做了多少任务,真假无法考证,但陈仰感觉不像是太夸张的说法,那他的身份号应该不长。

陈仰摸摸口袋里的白卡,他这三位数的,就是一颗危险指数满级的定时炸|弹。

“你在发什么呆,过来换药。”

背后传来声音,陈仰回头望了望拎着药箱的少年,恍恍惚惚的走近。

朝简看他跟个木棒似的杵着,就把药箱拿起来,再放下去。

“嘭”一声响。

陈仰脆弱的神经末梢颤了颤,人也从离魂状态里抽离出来,他把右手伸到朝简面前。

“一会我给你制定训练计划。”

朝简拆他食指上的纱布:“手抬起来点,不要动。”

陈仰看天花板,嘴里有消炎药的苦味:“嘶,有点疼,油纱揭掉没?”

“别吵。”

朝简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下颚线条却是紧绷着的。

陈仰的食指一凉,他瞄了眼就继续望着天花板。

没了指甲,看起来怪恶心的。

味道不会好闻,少年竟然能凑那么近。

陈仰心想,这人除了性格这一块难以揣摩,病情不稳,其他方面真的没得挑,是最佳搭档。

即便秘密一堆,一条腿还不能正常行走。

陈仰感慨,幸亏第一次进任务世界的时候碰到了他,不然就不会有后面的组队了。

可能是妹妹在天有灵,他才会在人生走向一条诡异之路时遇上朝简。

陈仰胡思乱想的功夫,四根手指全换好了药。

果然还是要分神。

“几根手指的创面渗出液都还好。”朝简收拾药箱,“纱布过两天再换。”

末了又道:“不感染的话。”

陈仰看看缠着纱布的手指,转身去房间打开自己的老爷机,给他制定康复训练计划。

.

孙文军打来电话的时候,陈仰正在给计划表做二次调整,他随意戳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磁性又温柔的语声:“小仰仰,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

陈仰一指弹键盘的动作一停。

忘了这茬。

前天去陈西双老家的途中,朝简把孙文军拉黑了,他当时没想太多,后来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孙文军不问被拉黑的原因,也不提“你长得太丑,不约”的表情包一事,只让陈仰把他放出来。

陈仰见孙文军没找他要解释,他省去了花心思想借口这一步,就把对方放了。

孙文军说:“小仰仰,我今天要去外地出差,事情顺利的话,一个月内能回来,不顺利就……”他笑了一声:“看天意。”

“那里的信号不好,你联系不上我,要是书有看不懂的地方,你就做一下标记,等我回来再问我。”

陈仰心里怪怪的,说不清道不明,他往椅子里一靠:“祝顺利。”

孙文军的气息声略快,声音里的笑意更浓,带着几分朋友间的调侃:“那我一定能顺利,小仰仰是福星。”

停顿了一会,他说:“等我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陈仰的嘴轻抽,怎么还惦记着吃饭的事。

电话里没了声音。

就在陈仰以为孙文军有事忙去了,他准备挂掉的时候,那头传来开门关门的声响。

“我给你寄了一个快递。”孙文军突兀的说了一句,“昨天寄的,今天到。”

陈仰的后背立刻离开椅子,他这才想起来,李跃知道他的住址。

李跃被孙文军取代,那部分竟然也跟着打包了。

陈仰不动声色的问:“你寄的是什么?”

孙文军说:“我的宝贝。”

陈仰:“什么?”

孙文军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不是你想的那个。”

只是没听清,想问清楚的陈仰:“……”

手机那边再次静默。

这次静的时间比上次长了将近一倍,之后才是孙文军的声音:“小仰仰,要不要叫我一声小文哥哥?”

像是知道陈仰不会叫,孙文军问完就说:“回见。”

.

这通电话结束没多久,陈仰就收到了快递。

当着朝简的面打开包裹。

是个盆栽。

里面只有一根蔫了吧唧的枝条,上面挂着一片小叶子,没什么生机。

这正是孙文军经常给他发的照片里的主角。

孙文军总是在微信上说快死了,快死了,然而它还耷拉着。

植物的生命力真是玄乎。

陈仰把泡沫踢到簸箕里面:“孙医生出差了,让我帮他照看他的花。”

说完一愣,这不是跟武玉的托孤一个意思吗?

陈仰扫了眼沙发上的小狗,又去看地上的盆栽,家里就这么多了两个活物,不是一个物种,却有个共同点,它们活着的气息都不强烈。

“你让让,我把地上的碎泡沫扫一下。”陈仰抓着扫帚,喊了声立在原地不动弹的少年。

朝简突然一拐杖挥过去。

陈仰及时用扫帚拦下那根拐杖,保住盆栽一命,他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朝简背对着他,嗓音冰寒:“死了的,留着干什么。”

“没有,我提起枝条试了试,土里的根抓得很牢,还活着。”陈仰在心里说,孙文军的虽然只有一片叶子,但也比你的健康,你的是发霉的种子。

陈仰是不能把心里那番话说出来的,丑了吧唧的花盆跟种子都是少年的命,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

其实花草不能太娇贵,要糙养。

陈仰就是因为各种呵护才成了花草杀手。

.

孙文军这盆半死不活的盆栽被陈仰放到了阳台,和朝简的那盆遥遥相望。

朝简拄拐倚在旁边,目光一直盯着孙文军的盆栽。

陈仰的心底生出一种怪异的错觉,少年对盆栽有敌意。

没理由啊,盆栽不大,占不了什么地方,更不会挡他那盆的阳光。

陈仰站了起来:“你这是……”

朝简转身回客厅。

陈仰:“……”

怎么又闹脾气。

陈仰无奈又无语,他这个搭档大多时候不像正常人,极少时候不像成年人。

孩子气总是来得莫名其妙,而且很凶狠。

陈仰发现自己在搭档的事上越来越没脾气了,他叹了口气,扭头去把沙发上的小狗也抱到了阳台,让它趴在圆垫子上面晒太阳。

“03。”

陈仰蹲下来喊:“03?”

他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用跟妹妹说话的语气说:“你想不想吃牛奶跑面包啊,等你醒了,我就给你弄。”

小狗没反应,陈仰把自己感动坏了,他寻思,花草养不活,不代表宠物就不行。

要不等武玉抱走了03,他买一只小猫小狗回来养……

背后猝然涌来一股煞气。

陈仰本能的躲进防护墙里面,他往后看,对上少年阴沉沉的目光。

阳台像是刮起阴风,陈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斟酌着做沟通工作:“弟弟,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不要都憋心里。”

朝简盯着他,面上没有表情:“训练。”

陈仰:“啊?”

朝简冷笑:“又不想管了?”

陈仰回过神来:“没啊,我管。”

他用手指勾到水池上面的抹布,把手心擦了擦:“现在开始吗?我们就在阳台吧,天气好。”

朝简道:“我不要在阳台。”

陈仰捕捉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往孙文军那盆花上面瞥了一下。

仿佛是在说,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陈仰扶额,可能是第四个任务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创伤,现在他还没恢复,神智不太清楚。

捕捉到少年腮帮鼓动,隐隐在咬牙,陈仰默默的在心里改口,不是可能,是一定,他一定是神智不清。

不然不会觉得少年那一秒想咬死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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