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明白,可那只有皇后自己能想明白,哪怕是朕也帮不了她。”
乾隆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之上的皇后,他们原本伉俪情深。也许是因为孩子的接连离世,也许是因为这后宫中的女子越来越多,乾隆同皇后之间的鸿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宽。
如今他就站在皇后面前,却总觉得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属于他,只属于紫禁城。
“可是陛下……”
魏怜儿还想在说什么,却被乾隆的眼神打断。
“陪朕一同用午膳。”
“臣妾吃不下。”
魏怜儿却甩开手,生闷气一般。
“朕不想说第二遍。”
乾隆没再牵她的手,撂下一句冰冷的命令,随即转身离开。珠帘随着他的离去晃动不已,发?出嘈杂的响声。
“令嫔娘娘,皇后娘娘这?边奴婢来照应,您还是先去陪陛下用膳吧。”
绿蝉试探性的开口,然魏怜儿却仍旧摇头。
“我?要陪着皇后娘娘,既然陛下对自己的妻子这?般漠不关心,就由臣妾来帮陛下关心吧。”
绿蝉见状,还想再劝,却被魏怜儿伸手拦下。
“你不必再劝我?,皇后娘娘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呢。”
说罢,魏怜儿干脆坐到皇后身边,握住了她那双冰冷的手。
绿蝉已经灌了汤药进去,然皇后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似乎是睡着了,安静的如同瓷娃娃。
“皇后娘娘一定会醒过来的,其实自从端慧皇太子走后,娘娘就时常这?样昏迷。”
绿蝉终究还是捏着衣角,说出了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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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乾隆独自一人坐在桌前。面前的菜式丰盛,几乎要把一整条长桌全部占满。然乾隆却单手执筷,好一会都不往嘴里送。
他脑海中总是回荡着魏怜儿的那句,对皇后毫不关心,叫他很是不爽快。
“还没来吗?”
他低声问,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李玉叫苦不迭,这?位令主子可真是专逮着龙的逆鳞薅啊,昨儿才好了些?,今日便又惹万岁爷生气。
可这万岁爷生她的气,怎么每次都冲着他们这些?奴才发?火呢。
“令嫔娘娘心中记挂着?皇后娘娘,故而迟迟未到,奴才马上再去派人传,一定将令嫔娘娘传来!”
李玉屁颠颠的准备转身,乾隆一串珠子又砸了过来。他连忙眼疾手快的接住也,陪笑道。
“万岁爷扔的可真准呐。”
“她心中挂念皇后,可曾想过朕也会寝食难安啊!”
乾隆将辫子一把甩到身后,冷漠无情的死丫头,刚睡完就翻脸不认人。
“万岁爷说的是,令嫔娘娘这?次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什么事能有万岁爷用膳重要呢,别说是皇后娘娘病重,哪怕是更严重的……比如……”
李玉说到一半,不敢再说。
乾隆听了这?话,一下便明白李玉是想说什么。他皱眉,朝李玉招招手。
李玉心中害怕的紧,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万岁爷有何吩咐。”
“朕要告诉你,朕并非是不分?轻重的人。只是如今皇后既然没醒,那自然是可以先用膳,对不对?”
乾隆苦口婆心的看着?李玉,分?析的倒是头头是道。
“对,对对对,万岁爷说的对。咱们万岁爷哪里会是那样的人……哎哟!”
李玉话音没落,头上就挨了乾隆狠狠的一巴掌。
“朕既然没说错,你适才讽刺谁啊?”
乾隆咬牙,又狠狠给了李玉两巴掌。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还请万岁爷饶了奴才吧。”
李玉连忙跪地求饶,哪里还敢再说俏皮话。
“朕不吃了,批折子。”
乾隆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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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内,绿蝉将这?些?年来皇后的悲痛一五一十的同魏怜儿说完。魏怜儿适才知道眼前这?样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居然接连没了两个孩子。
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无异于是致命的打击。
“那两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魏怜儿低声问道,为何别人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偏偏皇后的不行。
“都是因为生病,好像是皇后娘娘的身子本就不适合有孕。”
绿蝉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又靠在魏怜儿耳边低声说。
“只不过娘娘一直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存心加害,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只得作罢。”
魏怜儿听罢,格外唏嘘。就连皇后娘娘这?般玲珑心思?的人都找不到幕后凶手,可见这?后宫阿谀狡诈的水有多深。
“可娘娘的身子不能老这?样拖下去,逝者?如斯夫,人终究是要往前看的。”
她抿唇,着?急的看着?皇后娘娘的睡容。她还这?样年轻,若是身子能够调理好,定然还会有孩子的。
“奴婢也是这样说的,然皇后娘娘却总说没时间了,奴婢听不懂什么意思。”
绿蝉低声说道,只要回忆起皇后娘娘说这句话时那心如死灰的模样,绿蝉就忍不住的抹泪。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魏怜儿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金手指很没用,倘若能带上现代的药品就好了。
如今她能做的便只有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寸步不离。
一直守到了后半夜,魏怜儿靠在床沿上昏昏欲睡,却听得外?头传来敲门声。绿蝉连忙赶去开门,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这?女人身穿黑色斗篷,帽子盖得很严,只能瞧出是个身量不高的小巧女子。
“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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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女子摘下帽子,露出一张鹅蛋脸来,她生的如同高山之雪般高洁,一双黑眸则是雪中那一滴浓墨。
“愉嫔,过来给皇后娘娘治病。”
她简单的说了一句话,便示意魏怜儿让开。
魏怜儿颔首,上下观察着?这?位深居简出的愉嫔娘娘。
愉嫔搭脉时双眼紧闭,看上去也仿佛睡着了。魏怜儿等了许久,却也不敢打扰,只能静悄悄的在一旁观望。
直到愉嫔睁开眼,魏怜儿适才敢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愉嫔姐姐,皇后娘娘没事吧。”
“你是谁?”
愉嫔飞速的瞥了魏怜儿一眼,被她的容貌震慑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恢复冷漠。
“我?是令嫔,你还给我?送过一张药方,还没有感谢你。”
愉嫔蹙眉,“原来那个新得宠的令嫔就是你,方子是陛下叫我送的,你应该去感谢陛下。”
魏怜儿呆了呆,没有想到乾隆竟细心至此。
“皇后没什么问题,太医给的方子没错。”
愉嫔将自己的家当收拾起来,戴上帽子之前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眼魏怜儿。
“陛下日理万机,你别同他闹脾气了。”
说完,愉嫔将帽子戴好,见绿蝉和魏怜儿皆想跟着?相送,她只撂下一句。
“不必送。”
便匆匆隐没在夜色中。
魏怜儿未曾料到愉嫔竟是这样的性子,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意思。
“既然愉嫔娘娘也说皇后娘娘身子没有大碍,那应当就是真的没事了。”
绿蝉叹了口气,随手关上殿门。
“我?们也只能等皇后娘娘自己醒过来了。”
魏怜儿只得又重新趴到皇后床沿,默默的等着?皇后苏醒。然夜实在太长,她还是没撑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外?头响雷炸裂,一夜之间春雨倾盆而下。
乾隆却走在路上,身后跟着?一直够着?打伞却怎么也跟不上的李玉。
狂风四作,电闪雷鸣,似乎马上就要劈到人身上。
“万岁爷,令嫔娘娘在长春宫不会有什么事的。您慢些走才是要紧呢。”
乾隆只是一言不发?,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一路疾行走到长春宫门口,他却突然停下脚步。
“万岁爷,咱们不进去吗?”
“进去做什么,瞧她眼里只有皇后,丝毫没有朕吗?”
乾隆冷声,一句话堵得李玉无话可说。
令嫔娘娘对皇后的感情应当跟对万岁爷的感情,不是一个感情吧。
乾隆转身打算往回走,可是没走两步,却又折返回来。
“万岁爷,您这是。”
李玉没来记得问,乾隆便已经走进了长春宫。长春宫大太监迷茫的望着?李玉,李玉挥挥手,表示自己也很迷茫。
跟在万岁爷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
乾隆一路往前走,一把推开殿门。
绿蝉被惊醒,正欲行礼,却被乾隆挥手赶了出去。
乾隆一眼便看见了趴在床沿上睡着的魏怜儿,身上披着一件狐皮大袄。然她那朱唇却仍旧冻得发?白,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懂得爱惜。
他走上前,弯腰将魏怜儿打横抱起。
魏怜儿被他的动作折腾的迷迷糊糊醒来,瞧见眼前是浑身湿漉漉的乾隆,“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乾隆却一言不发?,抱着魏怜儿走进了另外一间暖阁中。他将魏怜儿扔在床上,欺身压过去。
不由分说的堵住了魏怜儿的嘴,乾隆今日比昨夜粗暴许多,魏怜儿的求饶在他耳中似乎并无作用。
他像是要把浑身的怒火都发泄出来,魏怜儿浑身酸痛,却还是赶在乾隆彻底劫掠之前脱离了他的掌控。
她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许多都是被乾隆咬吮的痕迹。
魏怜儿默默的缩进被子里,而做完一切的乾隆却只是躺在被子之外?,眼神冷漠。
“你知道为何皇后会卧床不起吗?”
魏怜儿没有想到乾隆居然会主动开口提及此事,她轻轻咬牙,低声道。
“因为娘娘失去了孩子。”
“不,她一直都在怪朕。怪朕为了教导孩子过于严苛,导致她们患上绝症夭折。怪朕的后宫有太多的阴谋诡计,无端将她孩子的性命带走。怪朕不够体贴,依旧叫她在丧子之后掌管后宫事宜。”
乾隆一口气说了许多,皇后从未真正的讲这些?话宣之于口。
然她的每一次眼神,每一次抗拒,都在提醒乾隆这?一切。
“陛下……”
魏怜儿一时语塞,她原本以为乾隆对皇后只是漠不关心而已。
“可皇后忘了,朕是他们的皇阿玛。”
乾隆平铺直叙般的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一丝悲痛的表情。可不知为何,魏怜儿却很心疼眼前的这?个男人。
“抱歉,弘历。”
魏怜儿从被子重新钻出来,用双臂将乾隆环绕在自己怀中。身为帝后之外?的人,她没有权力?去点评二人的对错。
她能做的只有轻轻抱住眼前这?位帝王,等待他的情绪如同平静海面之下涌入暗礁内的波涛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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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在狂风停下的那个午后醒转过来的,春雷之后,万物复苏,而魏怜儿守了三天的人也终于愿意动动手指。
外?头太医连忙进屋查看,把完脉象之后,胡太医松了一口气。
“娘娘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每日的人参汤还是得用着,这?小半年是不能停了。”
皇后已经能够面前坐起身子,魏怜儿特意给她加了两个云锦软枕,叫她躺的能舒服些?。
“有劳胡太医了,令嫔,绿蝉,你们先出去,本宫有话想要单独对胡太医说。”
魏怜儿同绿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内殿,随即轻轻带上了房门。
“胡太医,这?段日子辛苦你的照顾。本宫五年前的问题想再问你一遍,还剩下多久?”
皇后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她虽不施粉黛,面色却无比柔和。
“倘若每日都用人参补气,燕窝阿胶养颜,皇后娘娘您至少还有十年寿命。”
胡老太医压低嗓子,将声音保持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音量。
“如果本宫还想要一个孩子呢?”
皇后又问,胡太医听罢脸色一灰,连连摆手。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本宫不是在同你商议。”
皇后自然知道不可,然如今也只能不可为而为之。
“娘娘的身子早就因为产子早衰,又因为公主太子的去世常年忧郁,您的身子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
胡老太医摆手,说起这?些?来,竟有一些?悲痛。
“倘若每日好参汤吊着?,尚且还能保住性命。倘若再产子,怕是活不过三年。”
“三年。”
皇后听了这?个词,不仅没难过,反而还扬唇笑了下。
“比本宫想的要久,既如此,那就拜托胡太医了。”
胡太医诧异的盯着皇后,一早便听说帝后情深,只可惜天意弄人,叫这对夫妻的孩子都过早夭折。
如今皇后竟愿意为了陛下舍弃性命生下嫡子,便是年迈如胡太医都被感动的落下了眼泪。
“你哭什么?”
皇后并不知胡太医心中所想,有些?疑惑。
“老?臣是替陛下高兴,却也替娘娘您难过。”
胡太医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好好的一个老人眼眶竟都红了。
“同陛下有什么干系,你早些下去做准备吧。将本宫何时能够怀胎的日子尽早算出来,记住切勿告诉任何人。”
皇后听不懂胡太医的意思,也懒得去听懂。
“娘娘您是真的想好了吗?若要产子,那这段时间的补气汤药剂量便要下的极重,勉强将您的气血撑起来。等到生子那日,可就都要随着孩子出来了。”
胡太医又问了一遍,皇后却已经闭上了双眸。
她没有回答,然态度已然明确。这?个孩子,皇后是不得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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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皇后醒来的这?半个月,眼瞧着她的身子是越来越好了,便是绿蝉也常觉得皇后娘娘凤体康健,就连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魏怜儿却没多少空闲时间来瞧皇后,因为她被乾隆圈住学书法。她一个现代人,毛笔字也就是个小学少年班的水平,写?出来的自然是歪歪扭扭的不能看。
乾隆每日都要叫她写?一百张大字,魏怜儿写到手酸,总有种?回到幼儿园的感觉。
这?次乾隆下朝早,遂坐着?步辇来到延禧宫。
宫外静悄悄的,竟没有宫人值守。乾隆带着李玉悄声走到书房,只有如意一个人坐在廊下做女红,瞥见乾隆过来,刚准备行礼,却被乾隆伸手拦下。
乾隆示意他们二人就在外面等着?,自己则绕了一圈回廊,从书房后门偷偷溜进去。
魏怜儿今日倒是没有偷懒,一笔一划写?的极为认真。
乾隆走到她的身后,她竟像是未曾发觉一般,仍旧专心致志的写?着?。
“伉俪情深……”
乾隆突然出声,吓得魏怜儿弄翻了砚台里头的墨水。她拍着?胸口,连忙将写?好的那副字高高的举起来。
“陛下是鼠猫的吗,为何走路没有声音。”
“朕有声音,只是你这?属龙的没有听见。”
乾隆夺过那张字来,皱着眉头欣赏。
“臣妾不是属龙的,臣妾分?明是属狗的。”
魏怜儿撇嘴,用帕子擦了擦桌上的墨水。做主子这?么久,她还是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
“朕说的是,聋子的聋。”
“陛下就知道笑话臣妾!您倒是说说,今日这张字写?得好不好?”
魏怜儿习惯了乾隆的打趣,并未放在心上。
“伉俪情深,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
乾隆讥笑,魏怜儿却蹭到他身边,柔柔的靠在他怀中,轻声道。
“伉俪情深是用来形容夫妻感情深厚的,比如陛下同皇后娘娘,便是伉俪情深。”
乾隆脸上的笑容停滞,魏怜儿却接着?说。
“自从上次皇后娘娘晕倒之后,您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如今娘娘的身子也好全了,帝后什么时候也伉俪情深一次吧,陛下~”
“你把朕往别的女人那里推?”
乾隆缩眸,显然很是不爽。
魏怜儿连忙摆手,“皇后娘娘怎会是别的女人,陛下,帝后和睦后宫才能安宁。更何况,您同皇后娘娘之间的误会也是时候该解开了。”
她撒娇着?望向乾隆,偷偷的用了一点魅惑。乾隆失笑,一把捏着她的脸蛋。
“小狐狸,这?眼神对朕可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会掉落红包,入v撒花~我累了别锁我了呜呜呜我走意识流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