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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阳光下的罪恶(七)(1 / 2)


度蓝桦一边跟大家寒暄,一边听着脑海中来自系统的天籁之声:

原有积分:164。

保障专款专用,防止腐败产生,一定程度纠正统治阶级内部腐化堕落思想,奖励积分70。

现有积分:234。

只要做的是有助于群体利益的事情,尤其涉及到思维观念这方面,哪怕目前阶段的效果并不明显,积分也都很可观,丝毫不比单独侦破一起命案来得少。

天气渐冷,呼啸的西北风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稍后去送物资时度蓝桦就没再骑马,很随大流的坐了马车。

以她为首,后面按照丈夫官职大小跟着张夫人、夏夫人和杜夫人三辆车轿,又有各自的丫头婆子并足足三辆装得满满当当的物资牛车,呼啦啦堵了半条街,端的声势浩大,引得无数过往百姓观看。

听说是给善堂送东西后,众人都念佛,又有好些好热闹的尾随,队伍越发壮大。

到达善堂那条街时,度蓝桦一眼就发现了不远处正盯着这边的李卫疆。李卫疆不敢声张,只在跟队长过来行礼时隐晦地使了个眼神,示意暂时一切正常。

这次行动动静颇大,不等上去敲门,周奎已经主动出门迎接,也是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夏夫人率先跳下马车,扬声道:“前儿咱们夫人来瞧过后十分感慨,见一天冷似一天,担心得寝食难安,便立即叫我们几人凑了银子,置换一批棉衣棉被并猪肉米粮。”

周围顿时呼声震天,都说几位夫人是菩萨心肠云云。

“见过夫人!”周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三辆马车,心头一阵火热,也跟着谢过了,“些许小事怎好劳烦夫人!交于小人去办也就是了。”

他娘的,这怎么也得几十两银子吧?没想到这位新来的知县夫人还真上心。可这么一来,自己怎么动手脚?难不成要把衣裳被褥搬出去卖了?

倒是那些吃食,等伺候她走了,干脆就拿回自己家!

呸,善堂里那些杂碎怎配吃好的?

他正想得美,谁知却见度蓝桦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得意道:“若打发你去办,谁能知道本夫人的功绩呢?”

周奎:“!!!”

敢情您不是怀疑什么,而是怕有人抢功绩?

度蓝桦抄起手来,面向百姓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叫周奎带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得意洋洋道:“你且好生做,多多告诉外头的百姓和里头的老人、孩子,好叫他们知道能有好日子过是托了谁的福。”

周奎突然觉得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就好像他知道自己挺无耻,然而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一个更加道貌岸然的来,偏自己还拿人家没法子!

万万没想到这娘们儿比想象的更贪图名望,如此一来,想动这些东西就难了……

周奎强忍恶心,赔笑奉承道:“夫人说的是,天底下那么多官儿、官太太的,再没有如夫人这般和气慈善的,您别是菩萨下凡的吧。谁若不知道感恩,那就是猪狗不如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度蓝桦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一本正经道,“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以后我多指点你,你也就长进了。”

被人这么“□□”的拍马屁其实很羞耻,但豁出去之后吧,就……还挺爽的。

嗨,难怪都想当官!

周奎:“……是。”

新来的知县别是脑袋给驴踢了吧?怎么娶这么个倒霉婆娘!

他忍不住朝张夫人望去,对方隐晦地摇了摇头,又转过脸去跟杜夫人说话了。

眼见张夫人指望不上,周奎越发使出浑身解数巴结,最后夸得夏夫人都受不了了,“行了行了,忠心可靠不在嘴上,少说几句吧。”

周奎赔笑几声,满面歉然道:“论理儿,几位夫人这样劳心费神大驾光临,合该好生招待的,可这地方又脏又破,也做不出什么好饭菜,小人心下真是过意不去。”

一般人听到这儿只怕就要准备走了,反正声望也刷了,东西也送到了,再留下受冻也没意思。

没想到那个年轻漂亮的县令夫人再一次摆出熟悉的骄傲脸,笑眯眯道:“我早就料到了,今日既然说了要深入体察民情,怎能浅尝辄止?就亲自带了厨子和锅。”

话音刚落,就见真有一个健壮的仆妇从最后那辆大车上扛下来一口巨锅!

周奎:“……”

敲你麻,敲你麻听见了吗?

三位夫人:“……”

短暂的沉默过后,夏夫人哈哈笑出声,倒是放开了,“夫人真是个实在人,不怕您笑话,我是越来越觉得跟您投缘了。”

张夫人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再看看周奎如丧考妣的脸,笑得十分勉强,“心意最要紧,夫人千金贵体,难不成还真要在这里用饭?实在不成体统。”

杜老夫人没做声,可看着不远处流着鼻涕的孩子们,也暗暗皱了皱眉。

“是啊!”度蓝桦深知只要自己一走,恐怕这些猪肉米面就要进周奎的口袋,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家老爷为了百姓亲自下地,与农户们同吃同喝;当今天子也曾微服出巡,更反复警醒子孙不得轻视百姓。这有菜有肉的,咱们效仿一回又怎么了?”

这话叫人怎么接?

你都把皇上抬出来了,难不成还能有人反对?嫌命长吗?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别傻站着了,自己找地方坐吧。”度蓝桦直接无视众人的苦瓜脸,愉快地拍了拍手,“这老的老小的小,肉炖得烂一些,免得不消化。”

恐怕善堂里的人平时想吃饱都难,肠胃脆弱,她担心一口气吃太多肉受不了,只带了半头猪。这年月的猪不比后世饲料激素催肥的,体型都比较小,百十张嘴一分也就没多少了。

“还有你们,”度蓝桦指着周奎等人,迫不及待道,“别干看啊,快把新棉衣和被褥都发下去,赶紧换上给我瞧瞧。”

周奎眼睁睁看着几大车的物资与自己擦肩而过,犹如心头滴血,整个人都疼得麻木了。

他看着兴高采烈的度蓝桦,觉得对方真是虚伪到家,什么口口声声为了百姓,根本就是被惯坏了的娘们儿出来撒钱,叫人耍猴给她瞧呢!

沉寂多年的善堂好像突然热闹开了。

院子里架起一口大锅,熊熊燃烧的火苗不断舔着锅底,里面大块的猪肉和萝卜随水翻滚,原本清澈的汁水渐渐变得浓郁,冷冽的空中泛起大团大团白雾,香味疯狂扩散。

不管老人还是孩子,得了新棉袄新被褥都难掩开心,努力将身子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换上新衣。

他们已经记不得上次穿新衣是什么时候,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坐立行走都不自在了。

“这布、这被子真软和!”一个婆婆不住摩挲着唏嘘道,“这得是今年的新棉花吧?得多少钱呐!怎么就舍得给咱们?”

又软又暖,好像迟来的美梦,叫人不敢认也不想醒。

有个老汉忍不住掉了两滴泪,哆哆嗦嗦道:“这可比过年还好,真是活菩萨啊。”

“你不要命啦!”同屋的老伙计惊恐地向外望了眼,见周奎正忙着奉承官太太们,并未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有一日且算一日吧。”

说到后头,他自己都透出悲凉。

“你说,”另一位老人忽然插嘴道,“要是咱现在就跟那官太太说了……”

“做什么春梦呢!”方才出言提醒的老人嗤笑道,“官官相护,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她们今儿做这些也不过给外头百姓和上头更大的官看,哪里是真心管咱们死活?不然做什么还留着周奎?”

周围正竖着耳朵听的几个老人先是一喜,继而一悲,听到最后,眼中迸发的神采也如风吹灯灭一般,渐渐消散了。

是啊,他们不过是些无用的老废物罢了,离开这儿还能去哪儿呢?怎么可能真有人为他们劳神费力的。

眼下虽然艰难,但周奎好歹还没把大家掐死,只要俭省一点,总能活下去的……

那老汉才要再说话,斜对面的婆婆却拼命使眼色,他扭头一看,就见换了新棉袄的七丫从远处巴巴儿跑过来,双手扒在门框上笑嘻嘻问道:“爷爷奶奶,你们说什么呀?”

那小脸极清丽,但笑吟吟的眼底却极冷,淬出不符合年龄的尖酸恶毒。

老人忍不住打个哆嗦,“没,没说啥,就说这被褥可真暖和啊!等会儿还能吃肉。”

众老人纷纷附和,七丫不屑地啐了口,“呸,你们也配!”

说罢,蹦蹦跳跳跑了。

老人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没言语。

良久,那婆婆才抹泪道:“作孽啊!”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被带坏了?对周奎言听计从不说,竟成了他的眼线,稍有点风吹草动便打报告……难不成她还真以为周奎会兑现承诺,给她安排美满人生?

可良言劝不回作死的鬼,七丫已走火入魔,谁还能怎么样呢?

几个时辰过后,肉已经软烂,掺了白面的杂粮饽饽人手一个,男女老少都抱着大碗吃得抬不起头来,嘶溜溜灌几口飘着油花的热汤,烫得龇牙咧嘴汗毛倒竖,分外满足。

第二波积分奖励如期而至:

慈善物资零浪费,引发社会整体关注,保障大批百姓度过寒冬,奖励积分70。

后面还有一条带星号的附加奖励,来源是前面几项举动所产生的后续和连锁反应,往往会有意外之喜。

提升官府正面形象,增强百姓生活自信心和幸福感,有助社会团结,奖励积分50。

现有积分合计:354。

******

晚上杜典史回家,杜夫人便将白日发生的事情同他说了,又担心道:“老爷,咱们还干吗?”

杜典史沉声道:“人不日就到,定金都收了,难不成再吐回去?”

杜夫人被他说得直缩脖子,手下的坐垫都抓出棉胎来。

“怕什么!”杜典史不理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沉吟片刻,“她可曾特别留意什么?”

杜夫人细想一回,摇头,“并不曾。”

“可曾详细认过人头?”

“也不曾。”杜夫人不悦道,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只是十分张扬,几十两银子非要花出几百两的声势,巴巴儿拉了几大车去,怕不是闹得全城百姓都知道了。”

“对了,”她又想起来一个细节,“她话里话外好像还敲打了周奎呢,该不会是怀疑什么了吧?”

“无妨,敲打敲打周奎也好,我看他这些日子也是有些不大将我放在眼里了,打量我不知道他前儿贪了买卖东西的银子么?若是怀疑,周奎又不是什么铭牌上的人物,一句话也就撸了,还费那么大劲做什么?”

杜典史重新坐回去,胸有成竹道,“善堂是朝廷脸面,往年那几任县令也不是没去过,但又怎么样了呢?朝廷的银子拨款我都盯着的,一个子儿都没动。那位小夫人是商贾出身,最擅长邀买人心,想来也是明白银子过手易生贪腐的道理的,不过仗着颜色好看,娘家又有几个臭钱,十分任性嚣张,连姓肖的毛头小子都管不了的。”

“再者,”他很是轻蔑地冷笑道,“转过年来就是县试,千头万绪多么繁琐,他既没做过,也没有可用的心腹,近来忙得焦头烂额,越发仰仗我,又怎会生疑?”

“退一万步说!纵使怀疑又如何,他能拿得出证据么?老夫在这平山县呕心沥血数十年,若没有证据就想办我,外头的百姓也不答应!”

******

善堂和杜典史那边都没办法安插人手监视,度蓝桦和肖明成只能被动等待,这种明知有人在受苦却迟迟无法收网的感觉真的很憋屈。

家长的情绪很容易影响到孩子,饶是他们已经努力克制,但心思敏感的肖知谨还是觉察到父亲最近正为某件大事烦心,本就乖巧的小朋友越加小心翼翼起来。

十月二十那日,三人又例行聚餐,度蓝桦叫人包了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圆圆滚滚煮了一大锅。

她正心不在焉的吃着,无意中发现肖知谨咀嚼的动作突然顿了下,然后要哭不哭地从嘴巴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偷偷摸摸往桌子下头藏。

“吃到什么了?”她见小朋友神情有点痛苦,还以为是厨房的人做事不上心,让馅儿里混入砂石。

小少年没想到被抓个正着,支支吾吾不肯说,最后还是肖明成微微拉了脸,这才委委屈屈将小手从桌子下拿出来,缓缓张开。

白嫩嫩的掌心里赫然躺着一颗带血丝的牙齿。

度蓝桦啊了声,忙凑过去,“张开嘴我瞧瞧,哎呀,都肿了。”

最近忙昏头,她都忘了小朋友正处于掉牙期,难怪前几天好像见他食欲不振的样子,还以为只是饭菜不合心意呢。

肖明成也有些意外,“这有什么好藏藏掖掖的。”

谁知一句话下去,小朋友的眼眶就红了,嘴巴用力撅着,拼命想忍住眼泪,“父亲,父亲不高兴,我不想打扰父亲……”

肖明成闻言愣住,面上流露出惭愧之色。

度蓝桦叹了口气,摸摸小朋友的脑袋,“是我们不好,这几天委屈你啦,还难受吗?”

肖知谨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勇敢,刚才父亲误会他都没有掉泪的,可现在,母亲温温柔柔一句话,憋了半天的泪珠就吧嗒吧嗒落下来。

他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拨弄下自己的牙齿,小小声道:“有一点点疼。”

度蓝桦扭过头去,狠狠瞪了肖明成一眼:她是个后妈也就罢了,毕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可你是亲爹啊!平时粗心就罢了,这会儿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孩子,像什么话!

肖明成被她瞪得没脾气,毕竟是自己理亏。

“是父亲不对,”他微微弯下腰去,跟儿子目光接触,认真道,“以后不会再犯了,好吗?”

小朋友眨了眨眼,最后几滴眼泪吧嗒掉落,终于破涕为笑,“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得到缓解的气氛再次陷入焦灼,然而转机突然在一个深夜降临!

度蓝桦已经连续好几天入睡困难,好不容易睡着,做梦都是抓捕行动,外界一点动静就会被惊醒。

十月二十四的晚上,她正在床上辗转反侧烙煎饼,忽然听见有人轻轻敲窗户。

“谁?!”她忽地坐起来。

“夫人,”阿德的声音透过窗纸传进来,“李卫疆跑来报信儿,说刚才有几个人悄悄进了善堂,怕就是买主了。”

什么事儿白天干不得?自然是非法买卖。

度蓝桦不顾莲叶和李嬷嬷的惊呼,直接跳下地,飞快地往身上套衣裳,见那边肖明成也穿得差不多了了,“李卫疆一个人独木难支,我先带阿德去帮把手,你马上带人来!”

若在刚穿越那会儿她跟肖明成说这样的话肯定是不成的,但就在前不久,肖知县亲眼见到她用一种奇怪的招数将阿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哎你!”肖明成本能地喊住她。

度蓝桦手都按在门上了,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便停下来,“怎么了?”

让女人先去冲锋陷阵什么的,肖明成心里还是有点疙疙瘩瘩,但也知道这才是最优选择。他不大自在的清了下嗓子,“你当心些。”

度蓝桦微怔,粲然一笑,“好。”

见她一阵风似的卷入夜幕中,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李嬷嬷和莲叶都看傻了,急得带了哭腔,“老爷,这?”

怎么嫁了人之后,姑娘的行事越发离谱了?平日骑马游玩也就罢了,可这三更半夜一个女子要去哪儿啊!

肖明成缓缓吐出口气,稍慢一步出了门,“你们姑娘是办大事的。”

或许她打从一开始就不该被束缚在内宅后院。

他好像渐渐有些明白度蓝桦口中追求的“自由”和“尊严”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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