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青璇捏着毛巾，随时擦掉易明渊嘴边渗出的鲜血。
一开始易明渊拒绝治疗，着实把她急得不轻，要不是怕弄巧成拙，她都忍不住想动手硬来。
但易明渊安静地躺在床上，一下有一下没地拍着她手背，让她知道他还醒着，活着，好好的，只是需要时间休息。
吗啡起了效果，易明渊的神态舒缓下来，眉心终于展开，或许止血药也开始发挥效用，他的五官不再往外渗血。
好多好多个小时过去，尤青璇目不转睛地守候着他。
当他微睁开眼，瞳孔几次收缩，将焦距定格在她脸上时，尤青璇吐出胸腔中憋了许久的闷气，忽然就感觉浑身酸软，几乎要滑倒在地。
急救站里有备用的铁架床，她干脆拖了一张过来，和易明渊并排而放，自己躺上去。
手还牵着他的手。
“我也好累。”尤青璇把另一侧胳膊放到眼前，遮挡头顶刺眼的灯光，“但是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这个基地的人都很热心，刚才你闹别扭那么凶，大家居然都没有嫌弃，哈哈哈……不过你没瞧见，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很同情来着。”
易明渊把头偏向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含混模糊的咕哝，“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你不会给他们同情我的机会，所以我一点都不在乎。”尤青璇心安地闭上眼睛，“现在你醒啦，轮到我睡觉了，别吵醒我哦，守着我就好。”
“嗯。”
易明渊一直看着她，听她呼吸渐趋平稳，握着她的手收紧，再收紧。
与此同时，皇在他脑中说道。
【完成了，剩下得靠你身体的自我恢复机能，但如果下一次，你再激发这种超过载的精神临界，我也救不了你。】
【太让人为难了，我不可能向你保证没有下次。】易明渊对它道，【毕竟存在着我不能控制的噬兽，万一再遇到这样的兽潮，保护我就是保护你自己，对吧？】
皇保持缄默。
易明渊笑笑，【看起来你已经无法从我身体里脱离，其实我也挺膈应的，脊椎上趴着你这么个玩意儿，但既然大家都在一条船上，你是不是稍微坦诚一点，这次究竟怎么回事？】
皇长时间没有发声，它似乎正在考虑。
一段时间以来，易明渊已经对皇的性情有了充分的了解，他明白这次皇遇到了难题，它从未就一件事思考过这么久。
不过也只是相对很久而已。
接着它道，【那是另一只皇。】
【还有一个你？】本体人格忽然冒了出来。
【是的。】皇回答，【很奇怪，按理说在一定范围内，不可能同时存在两只皇，精神网自上而下的严谨结构会发生错乱，很容易导致命令下达出现失误，进而影响到单巢的稳定。】
【单巢？】
【集群的统称，每只皇指引一个单巢，一个单巢差不多能覆盖一个高芝这样的城市，单巢内所有的孩子都会绝对服从皇的指令，但不会接受其他单巢的皇驱使。精神网并不能无限制张开，这样做可以保证每只皇的指挥效率，同时也不会引起精神过载。】
本体人格诧异地问，【单巢内出现多余的皇，是不是你们的精神系统出了问题？】
【我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皇的情绪波动有些激烈，【我被困在你识海，精神网被你入侵占用，从意识层面看我的存在并不完整，难道……伟大母皇因此将我抛弃了？】
【这么说，在你之上还有更高阶的层级。】本体人格寻思，【你的母皇重新派了一只皇来引领高芝这个单巢？】
【不需要这么麻烦，皇死后，单巢内精神网支柱倒塌，会自然选择出精神力量最强大的继承者，重新支撑起整个网络，它既可以保持原有的噬兽形态，也可以蜕壳蜕皮变异为我现在的形态，继续寻找新的寄生。】
本体人格道，【也就是说，皇并不是一定需要寄生才能生存，而且一旦寄生失败，对你的精神也会有极大威胁，那为什么你还要冒这种风险？】
【以何种形态存在，不过是取决于各个皇的选择。】皇解释，【于我而言，更偏爱躲在暗处，看一看我们即将征服的文明，学习一些新的知识，你们有一句话我很喜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原来如此，我现在理解了，很多地球生物也有这种自然选择的习性，红绸鱼在群体失去雄鱼头领后，会通过分泌激素使最强壮的雌鱼变异为新的雄鱼，维持族群的领导。】本体人格说到这里，传递过一股柔和温馨的情绪流，【这还是我和青璇去水族馆时，她告诉我的。】
易明渊突然烦躁，把本体人格按回去，【这有你什么事？走开。】
等本体人格被逼退回识海，易明渊才冷声冷气地问皇，【所以这次围攻我们的兽潮，目标是我？】
【确切的说，是我，高芝市的单巢眼下非常混乱，无数精神脉络交缠成一团乱麻，我和另一只皇的掌控领域出现了割裂。它应该也非常苦恼，维持单巢的稳定是皇的天然职责，杀掉我是它必须完成的工作，只有这样才能让整个单巢的精神网回归常态。】
【哦，那可太好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易明渊不自主一挑眉，【我干脆自投罗网好了，那只皇应该很乐意把你从我脊椎里剥离出去，这样我不用受你胁迫，那只皇也能安安心心当它的大统领，皆大欢喜，除了你可能会觉得不舒服……不过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的性格实在太恶劣了，没有你的本体人格好相处。】皇一副已经习惯的模样，平静无波，【我已经在你的脊椎上完成了寄生过程，精神体也有一部分与你融合，如果强行剥离，对我的精神撕裂将是致命的，而你的神经系统也会遭到彻底破坏，最后的结局就是你死我亡，别再做梦了。何况要是没有我的精神网，你能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存活几天？孩子们随时都能将你抽筋拔骨。】
易明渊啧声道，【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