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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一脚踹开,白起一身黑甲闯入堂中,浑身甲片血污遍布,抬手摘下军盔,那脸上也尽是飞溅血滴残存的暗红斑驳。堂中军吏迎上来,从白起手中接过那把铁剑,但见那发蓝剑刃早已卷起,还有几处凹陷断口,上头结了层层血垢,早不知道饮过了多少人的血。

白起丢下铁盔,喘着粗气,一路直直朝房内撞过去。偏厅房中,尽是一股血腥之气,两个军医站在榻旁,却是束手无策,卧榻上头那人白发散乱,身上军甲解开,那件染血的中衣也被剪开大半。白起浑身一颤,咬牙看着卧榻上的白山,双眼只盯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一枝箭杆纯黑发亮,当胸将白山穿了个透,定在他左胸上,白布浸血压住伤口。

白起双目染火,军甲下拳头握得啪啪作响,看向一旁站着的军医,“怎么还不拔箭?”

军医双手尽是血污,只叹气摇头,面上也是焦灼难耐,“不可啊,这箭通体铁打,根本不能断箭,箭矢透过后背,恰是在心脉的位置,若是此刻强行拔箭,肯定会伤到心脉,血崩难救!别说是拔箭了,就算是动刀,也无处下手啊!”

白起看向白山那毫无血色的脸,只见他叔父双眼紧闭,此刻只有微弱呼吸,只像是将要燃尽灯油的枯灯,叫他觉得那箭仿佛穿透的是他的胸膛一般,痛得连喘息都不能。

身后脚步声响起,裨将白秋跑入殿中,见主将白山伤得这样重,也是脸色煞白,双眼通红,偏过头去压下心中怒火,拱手朝白起到:“副将军,韩军后撤,此刻在洛阳北郊集结扎了营,斥候来报,魏军驻扎在洛阳南郊,已经埋锅造饭。”

白起点点头,问道:“宜阳守军可有消息?”

白秋回答道:“宜阳尚未受敌骚扰,任鄙副将军已经领兵与宜阳令回合,派了斥候来等主帅军令。”白秋看向卧榻上的白山,问道:“可白山将军……”

白起他知心中担忧,战国军法有道:主帅如果战死了,亲兵全队尽数问罪斩杀。更何况倘若白山死了,莫说是众多将士受牵连,便是对三军士气的打击,也不可估量!白起重重吸了一口气,道:“韩魏已扎营修整,便是知道我主帅伤重,等的便是军心涣散的一刻。主帅所率领的军队折损如何?”

身旁军吏应声回道:“巩城受韩军伏击,死伤过半,两万人,如今还剩八千可用。”

白起点头,“并入武遂守军。”说罢,扭头对白秋道:“你亲自在武遂城内寻一辆马车,派一名军医随行,挑十人护卫,趁韩魏喘息这时刻,全速将主帅送入函谷关救治。”

白秋拱手得令,转身便朝外头跑去,还未跑出门去,却迎面与一人撞了个正着。白秋后退两步,抬眼见武遂令一个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只捂着心口拧着眉喘气。白秋着急,只抿唇上去扶起武遂令,抬脚就要往外走,手臂却被武遂令拉得紧紧,正要开口骂过去,只听见身前女子声音带着急促。

“白山将军何在?”

内厅里白起闻声,两步转身走出来查看,一见来人,登时眼前一亮,道:“赵医?!”

赵荧见白起在,面上笑颜展露,呼出一口气来,反身将身侧的一人拉住,带到白起眼前,问道:“白山将军呢?”

白起未答,先是看向赵荧身边那白发老人,只见老人身形佝偻,皱纹满布的脸上带着赶路而来的潮红。白起拱手,对那老人问道:“敢问这位前辈是?”

老人喘了两口气,摸摸下巴上的白须,笑着拱手回答道:“老朽秦缓,受一墨家姑娘所胁迫,啊不,相邀,特来救一救白山将军。”

白起一听,当即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朝前深深一躬,郑重道:“多谢扁鹊先生救我叔父!”

扁鹊捻须一笑,扶起白起双臂,“先莫要说这样早,白山将军可在内室?请带路。”

白起重重点头,伸手引向内里,领着扁鹊进入内室。军医已经听见扁鹊来了,当即恭敬往边上让开,让扁鹊走到伤榻近前,只在一旁帮衬着。

“莫要太担心了。”赵荧走上前,拍拍白起的肩膀,道:“有扁鹊先生在,万无一失。如今主将伤重,白公乘还是先安抚军士,准备迎接韩魏联军才是。”

白起颔首,见这里赵荧与扁鹊都在,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正要抬腿往外走,却还是顿住步子,转身回来,却对上赵荧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未等他开口,赵荧先笑道:“她在来的路上。我在咸阳受到飞鸽传书,急匆匆寻了扁鹊先生过来,她还在成都,赶过来还有些时候。大敌当前,先公后私,白公乘该懂得。”

白起抿起嘴唇,拱起手来对赵荧一躬,“谢赵医提醒。”说罢,转身接过军吏递上的新剑,大步往外走去。

此时的秦国军队初战受挫,内里主将重伤,外有近三十万韩魏联军虎视眈眈。白起步入武遂城守军堡垒正堂时,正见一屋子裨将千夫长百夫长围着沙盘地图站着,个个愁眉不展,手按剑柄,恨不得将那剑柄认作外头韩魏军队,一把捏碎在指尖。

见白起入内,一人立刻迎上来道:“白副将,主帅如何?”

白起扫视堂中一双双盛满焦急的眼睛,朗声道:“医者扁鹊先生赶到,主帅无虞!”

内里一人当即双手举起,长叹一声,“天佑我大秦!”一时之间,喜悦如同浪潮,在整个厅堂之中回荡,将那一双双拧紧的眉毛舒展开。

沙盘旁的一个裨将一拍案边,抽剑出鞘,狠狠道:“领兵出城,将那韩魏二狗杀个片甲不留!”

剑尖一指天空,当即一呼百应,只叫那屋顶也被掀翻开去!

“众将士。”白起忽地开口,声音冷冷,如若他冰山一样的面庞,上头没有怒火,没有愁容,只冷静得不像凡人,仿佛那中箭重伤的并非是他的叔父主帅。

“韩魏联军三十万陈兵洛阳郊外,宜阳军力六万,武遂不足八万,如今我军主帅重伤,士气低落,此战断不能硬碰硬。”

热火如同撞在冷冰之上,霎那间偃旗息鼓,堂中将领渐渐噤声冷静下来,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收剑归鞘,拱手向白起道:“但听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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