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四季如春,寒雪江的水从极北处弥耳的天穹而下,途经高山,令天下溪流改道,途经平原,旷野花草繁茂,途经峡谷,令桃花鳜鱼肥,最后终归是落入魔域无底深渊,万潮归一。
昔日缥缈如幻境的画卷此刻却被人撕裂,撕毁的画卷裂痕是一道剑气,令整座悬浮的仙宫自北向南被贯穿,其下百草枯萎,树木焦黑,剑气甚至引发了天地震怒,劈下惊雷。
那恰如天道震怒的惊雷笼罩了整片战场,竟生生逼得两族不敢出手,在漫天紫电游走时,连真魔殷苻都要暂避锋芒,而后,暂缓交战。
以浓黑天穹为宣纸,龙游雷电为笔势,却只为衬托其下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形。
那道影子纤长,瘦弱,本不该只身面对这九州震怒般的末日景象。
但她面对了。
她不得不面对。
因为,这是天谴。
——以造物之身,逆改因果者,万世流放;染指宿命者,七窍流血......
说起来,她先前下凡护那小天孙,便已尝过恶果,可这一次,却不是那样“轻松”的惩罚。
——以造物之身,破坏法则者,当遭雷霆万钧,灰飞烟灭——
电光烨烨,而女子抬起精巧优美的下颔,一双墨瞳里恍若有电光游走,色泽妖冶,而后,她唇角略微勾了勾,弧度凉薄而讥讽。
无数明灭的电光刹那将她淹没,此时此刻,天地同色,一派肃穆厚重的玄色,徒余那无数到光柱从天而降,连接了整个天地!
这一场天谴来得声势浩大,去时却灰溜溜的,倒是雷劫引来的山火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甚至烧红了整片天穹。
随着厚重的乌云散去,时间已经是第二天,金色的霞光如期而至,而就在那如血的苍穹下,立着一位身形纤长的女子,她冰肌玉骨,白衣乌发立在一处焦黑的山头,晚风拂袖的模样飘飘欲仙,比那九天揽月的仙子还要美上三分。
但世人却知,她脚下踩着的那处山头,在一天前,还是万仞高山。
万仞高山已被天罚劈成平原,她却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甚至连一分衣角都未曾焦黑。
一个人,从绝望到略感无趣的失望,到底要走多久?
顾青鸾会笑着回答,一天。
两军以那片焦土为界限,竟皆是诡异的选择按兵不动。
说是以那片焦土为界限,倒不如说,是那白衣女子。
而后,先是一个月的山火,女子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人来。
再后,是大半月的倾盆大雨,除了未霹雷以加大声势,这场雨来势汹汹,似天洪倾倒,势必要将整个仙界都淹没那样。
雨幕遮挡了视线,无人看得见那女子是否还立在那儿,恍若一颗没有感情的石头,但对于“能看见”的人来说,自然看得见。
在月尾,江河湖海都灌饱了水,再灌下去就要天灾人祸之前,雨水终于懂得收敛,最后在细雨蒙蒙中,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撑着一把八十四骨的伞,一步步自仙界九重天,下到这片旷野,最后,站在了女子十米远外。
即便再细雨蒙蒙,但天地间的水雾也浓重得让视线受阻,十米之距,着实看不清什么东西,只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让浑身打湿,发梢都滴滴答答淌着水的顾青鸾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不走近些?难道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男子撑着伞,不动,不言,不语。
“走过来些......”女子的声线落在缥缈的水雾中,朦胧空灵,最后那声调却缓缓放低了下来,“云朵,我冷。”
一场信仰崩塌,一次惨遭背叛,而后是挚友的补刀,最后......是那残酷的天谴。
整个仙界,没有一个人认为她能活下去的天谴。
可她此刻好好的站在这里,两个月如雕塑般的伫立后,她的第一句话,不是残忍的要世人以鲜血偿还,而是一句示弱的,近乎撒娇的,我冷。
我冷。
男子将手中的纸伞倾斜,放在一处被雨冲刷得干净的裸岩,而伞面上朵朵淡蓝色的水晶花被水雾浸润,色泽减淡,鲜活得仿佛要活过来,而那一袭月白长衫,却是渐渐消失在了厚重如云的水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