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这次学聪明了,站点极妙,隔着诛仙台外汉白玉的回廊和整面缠绕的佛手花,而后不说,不做,只是用一双比毒蛇更阴冷的眼睛在远处看着,看着她日日受雷罚,劈得皮开肉绽才会甘心,然后笑着回去。
若不是她视力好,偶有一次发现那绿植中一抹略浅的绿衫,遂低头用长发掩面,眯着眼从发丝里悄悄看过去,还当真是发现不了。
不过是个小辈,结怨也罢,顾青鸾倒无甚所谓,看就看,她总归是不像那人,才六道雷霆就哭天喊地,最后甚至疼晕过去。
此事如此。
至于仙界的芙蕖胜境,幻海花簇,或是妖界的凤凰栖,锁清池,甚至魔界的碧落,无底深渊……这些地方有的美如仙境,有的阴冷无边,她皆当景点,一一游玩。
不过,只单单是她一个人,何论“与人同游”?
至于在璇玑宫打碎星君的命盘,想及这件事,她仍旧有些唏嘘,不为别的,可能仅仅因为,在打碎命盘前,她和那位幽默诙谐的星君,算得上“至交”。
曾多时提灯抱酒,于雪夜里叩门拜访,一同饮醉;也共话人间浮世,长安城下帝王家换了谁来居金銮宝座;或是更多时,在占星台下,观繁星点点,调侃不知是哪位仙君,红鸾星动得像地震……
那段情谊,却是随她摔碎命盘的同时,一起摔了个粉碎。
当年她还只是位不着事的“上仙”,没有炼化浮沉珠,哪怕仙族对她视而不见,也无所谓,她自觉不喜与人接触,在三界能有几位朋友,便足矣。
那位星君掌司命,控下界浮世命线,而仙界之所以存在且繁瑞,正因为人间的信仰与供奉,此般说来,星君之位也算得上“手握重权”,嗯,这可不是她的原话,是那人脸皮厚若城墙,自诩如此。
炼化浮沉珠前夕,她当时刚发现旧事的一些诡异,事观古神,她遂排千难万险也要亲手彻查,一时璇玑宫也不再去。
等忙过了一阵子,她从青芜宫后院第七棵梧桐树下挖来珍藏千年的浮华梦,一并拎起从人间千金购得的觞玉酒,便杀向仙界璇玑宫。
——却吃了个闭门羹。
时值傍晚,碧霄之上的大片浮云被染成绯红,此时霞光散退,落在璇玑宫外连片的槐树上,一时暗影浮金,她还以为那星君是有什么要紧事,敲过三次门后,就傻乎乎地杵在宫门口,等了许久,任路过的仙族观看。
直到夜幕四合,繁星尽显,远处云端的琼楼玉宇亮起乳白色的朦胧光晕,她回头看璇玑宫内灯火通明,这才发现,不是星君外出,而是他避着不想见自己。
当时她还可笑地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忙碌,惹友人生气,于是直接施了个法进入后院,在环廊上,正碰到那位星君,他约莫是才从内殿占星台下来,一身锦缎华服,身后跟了两个童子,一个持银白占星杖,一人捧命盘。
她上前赔礼,那星君却冷着一张脸,视她若空气,从盘曲回环的环廊走到中庭,再到前殿,她使尽了毕生功力来胡搅蛮缠,只想着道歉,说到最后口干舌燥,却也只得那人不轻不重的一句:“你且回去罢。”
她当时懊恼极了,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放下两壶酒,转身就走。
一连几日她都窝在青芜宫,整个人奄得像根咸菜,隔了几日,婢女在给她捶腿时望着她的眼神欲言又止,“上仙,婢子有一言欲道,不过还请上仙听了……不要治婢子的罪。”
她摆摆手,示意大可不必,她又不是什么残暴君王。
于是从婢女口中,她终于得知,原来竟不是那星君生她的气,而是……那位星君在不日之前试图测她命线,却得到一个极凶极恶之象,而上一次出现这样命线的人,曾一手促成一场七百年的仙魔大战,令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