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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沉香作俦(2 / 2)


“有什么吩咐?”方韫微微躬身。

“我们两个把这副药解决了。”梅相路指了指后院梅树下的石桌,“那里有两个空杯,走。”

“少爷,这……”

“走。”

就这么一件芝麻大的事,他一个奔三的人居然被没加冠的十九岁少年感动到不行,快挤出眼泪来了。他在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矫情!

梅相路瞅见杯里落了少许红梅,没有挑出来,将就着把杯子推向方韫:“就当喝一杯当归煮梅花。”

“药真的很苦啊,我怕药性太烈。”

“当归生血,我正好需要,”梅相路把脖子上的纱布解下来,指了指伤口,“再苦也喝。”

“好。”方韫斟满两个木杯,站起身,双手捧了一杯给梅相路,“少爷,请。”

梅相路接过杯子,含住杯沿,整杯入腹,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天,别喝这么急!”方韫从石凳上,跳起来在一边语无伦次地劝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等他准备上手按住臂膀的时候,梅相路已经把木杯拍在了桌上。

梅相路喝到一半来不及后悔,满脑子都是,我是不是被姓蒋的传染了,喝东西不问量,一条路走到黑。

但必须承认,这种感觉就是刺激。

非常他妈的刺激。

“我天,这要不得啊!”方韫真的要哭出来了,眼看着梅相路弯下腰去把脸埋在手心里。

他感觉胃要烧没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和某人落得相同的悲剧。

梅相路埋了五分钟,抬头的时候,鼻血已经抹了半张脸。

说好的补血呢?明明是放血。

他本就白皙,抹了这几道鲜血后给人的视觉刺激不是一般话的,方韫连退三步,吓的魂不附体。

“啊啊啊!”方韫背撞到梅树,花和叶簌簌落了满地,也落了梅相路一身。

有几朵粘附在脸颊的血上,他拂袖将花朵拭去,袖子便遭了殃,洇成鲜红。

“少少爷,你把衣服脱下来吧,我用热水洗。”

“别,我自己洗,”梅相路松开腰带,一边往自己屋里走,一边脱下外衣,衣服垮到一半时,已经可以透过单薄里衣看见棱线优美的蝶骨,他突然又把衣服穿回去,回头盯着方韫,“你快去打水。”

方韫的关注点始终在他一身的血上,这点倒是很幸运。

“我这就去!”

梅相路回到屋里,把外衣褪去,瞬间一个冷战。

这时候拿什么穿什么,他随便拉开一个木抽屉,随便扯了件衣服,匆忙地把自己塞了进去。

这黑色麻布衣服宽大的袖子上有许多斑斓色块,层叠在布料上。这些色块是作画时蹭上去的颜料。

这就是块可以穿在身上的抹布。

有时候洗完笔,想让笔毫迅速干燥,梅相路就会用手拖着袖子,握住笔毫,用“抹布”把水吸干。

长年累月,衣服被墨水腌透了,始终散发着墨汁的气味。

这衣服本就宽大,一般被当外袍穿,所以是没有腰带的。梅相路单手把衣服拢着,靴子蹬掉,哆嗦着扑向屋角的三足熏炉,盘腿坐在炉边,恨不得把炉子抱怀里。

掐丝铜炉里烧着木块,透过空隙可以看见火势。梅相路把手举在半空,让热浪助自己的手回暖。他很快就发现,炉子的火候不行,木头大多数成了焦炭,能烧的所剩无几。

方韫适时地出现,端着热水来了,盆沿上还搭了几片织布。

“麻烦了,”梅相路回头指指书桌,“放那上面吧。”

方韫点头,走到书桌旁,发现上面铺了一张画,占满了桌面。他偷瞄一眼,发现这画非常简单,一半山丘,一半天空,几朵白花。

这是要返璞归真了么?方韫心想。

“少爷,这画怎么办?”

梅相路把揭开的炉顶放回原位,走到书桌前,俯身把丝帛卷好,露出压在画底下的五六张小画。

小画上有的是百花齐放,有的是枯叶连天,却不约而同地被画了一道黑杠,横亘在画的对角线上。

这些全是废画。

“放上来吧。”梅相路把画卷通通放到床上,回到心心念念的熏炉旁,“对了,府里还有炭火吗?炉子要烧没了。”

“当然有,府里有你和夫人在,什么都缺也不能缺炭火,”方韫把布赶到水里泡着,“今早刚买了两种木头,烧出来味道不一样,看你喜欢哪个。”

“不是说别买有香气的么。”

”无香的被一家客栈买完了。”

“哪两种?”梅相路脱下袜子,伸直了脚,转动着淤青的脚踝。

“果木和沉香木。”

“沉香木好些。”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到。

“哈哈,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少爷喜欢沉香的味道,还以为你什么香味都不喜欢,”方韫把纱布的水拧干,搭回边缘,“当时老爷送你的那一盒倒流香,就是沉香味的,你也没说再买。”

梅相路突然就不转脚踝了,淡声说道:“我以前不知道那是沉香,也记不得那是什么味道了。”

十年前的味道从记忆里跳出,隔着漫长岁月飘入鼻中,与某一脉气息重叠。

难怪,在百戏巷头一回闻到蒋篱身上的沉香气息时,有一丝熟悉感。

他当时还以为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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